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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诗词鉴赏:比较分析王渔洋蒲松龄赵执信的三组七言律诗(2)

投稿 成龙之龙2018/09/21 10:12:24 发布 IP属地:未知 来源:王光福 作者:王光福 3337 阅读 0 评论 0 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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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分析王渔洋蒲松龄赵执信的三组七言律诗


再把蒲松龄的《九日同如水登高,时定甫欲北上》组诗录在下边:

 

佳节风寒物色宜,又牵杨柳动离思。

庭前篱菊先生酒,山上笙歌太傅棋。

挫折全消惟舌在,声容已变恃交知。

与君共订茱萸会,覆雨翻云莫浪悲。

 

深坐匡床欲闭关,骊歌忽听兴阑珊。

人随星汉乘槎去,客醉秋风戏马还。

旧事伤心惟白菊,离人幽梦只青山。

临风倚剑开尊酒,及尔论交天地间。

 

何人作赋怀王粲,此日登临忆孟嘉。

一醉只须眠绿柳,满头无用插黄花。

搔残短发风吹帽,卧趁斜阳云作家。

莫向尊前惜沉醉,瓶空稚子夜能赊。

 

歧途落拓叹遭逢,把酒登临问化工。

三载浮名怜主弃,十年孤调与君同。

离骚若读称名士,山水之间见醉翁。

 握手相看秋又暮,长林枫叶满枝红。⑦

 

王渔洋写《秋柳四首》那一年,蒲松龄十八岁,还没有成立“郢中诗社”,他有没有可能读到《秋柳四首》呢?伊丕聪云:“1657年(顺治十四年丁酉),……是年秋,王渔洋与……等人,在济南大明湖举秋柳诗社,共同研究诗学。是时,王渔洋……赋《秋柳》四章,……张笃庆……等人,在专心研究王士禛诗作的同时,都争相倡和其诗。”张笃庆比蒲松龄小两岁,据蒲松龄《郢中社序》“余与李子希梅,寓居东郭,与王子鹿瞻、张子历友诸昆仲,一埤堄之隔,……遂以‘郢中’名社”。“张子历友”就是张笃庆。他既在前二年就和过《秋柳》诗,二年后成立“郢中诗社”时,他与蒲松龄又同是发起人,虽然不能肯定说“郢中诗社”的成立是受了王渔洋等“秋柳社”的启发和激励,年轻的蒲松龄读过《秋柳四首》则是肯定无疑的。蒲松龄“郢中诗社”时期和其后十来年的诗作,我们见不到了,是他因为摹拟痕迹太浓而悔其少作了,还是由于别的原因,我们也无从知晓。从蒲松龄现存的诗作中,我们一时还看不出王渔洋诗歌对他的明显影响。但是,王渔洋和蒲松龄却有着共同的老师,那就是杜甫。

我们再把杜甫《秋兴八首》的用韵情况排一遍:下平声十二侵、下平声六麻、上平声五微、上平声四支、上平声十五删、下平声十一尤、上平声一东、上平声四支。再看上引蒲松龄诗的用韵,按顺序依次是:上平声四支、上平声十五删、下平声六麻、上平声一东。一看就明白,蒲松龄诗的四个韵,都包含在杜诗之中了。这是巧合还是蒲松龄看不起王渔洋的拟唐,越过王渔洋而直接取法乎上了?

也把赵执信的《山行杂诗四首》录在下边:

 

岭路盘盘行欲迷,晚来霜霰忽凄凄。

林间风过犹兼叶,涧底寒轻已作泥。

马足蹙时疑地尽,溪云多处觉天低。

倦游莫讶惊心数,岁暮空山鸟乱啼。

 

晓云忽散见峰颠,远寺鸣钟思悄然。

积雪更宜新月照,轻烟不障暗流悬。

行同宿鸟趋林急,稳羡山僧拥絮眠。

正好溪风送前路,一灯明灭戍楼边。

 

绝巘平临远目开,天风吹我离氛埃。

路于残雪消中见,人自群山阙处来。

树外连峰横作障,马前云气散成堆。

平生蜡屐幽寻兴,落日登高首重回。

 

十日山中汗漫行,山云作意变阴晴。

连天细雪因风急,近郭空烟接日生。

鞭影远牵残照色,马蹄寒踏断冰声。

 定知此后相思处,赢得清樽夜夜倾。⑨

 

赵执信这四首诗的用韵情况,依次是:上平声八齐、下平声一先、上平声十灰、下平声八庚。从用韵来看,这组诗和杜甫的《秋兴八首》、《咏怀古迹五首》没有任何相应之处,只有第二首用下平声一先韵,与王渔洋《秋柳四首》第四首相同,考虑到王、赵诗学理论和诗歌创作路数的大异其趣,也可以说赵诗和王诗没有丝毫联系。但是,如果能从整组诗的结构形式来着眼,我们却可以找出赵诗与杜诗《咏怀古迹五首》、《秋兴八首》的相似之处。千家注杜,万家读杜,杜诗的影响太大了,特别是在以七言律诗为组诗这一“连章体”体式上,就像七言绝句的《戏为六绝句》,你是躲也躲不开,同样产生了使后代诗人既崇敬又焦虑的巨大魅力。

赵执信《谈龙录》第十二条云:“凡一题数首者,皆须词意相副,无有缺漏枝赘,其先后亦不可紊也。顾小谢每举少陵两《过何将军园林》诗以示学者,余谓此诗家最浅近处……”赵蔚芝先生解释说:“这一条说明一题数首的诗,要注意首尾起结,相互关联,不要前后重复,上下不接;要使这一组诗,围绕着一个中心,或缘着一条线索,成为一个整体。赵执信的诗一题数首的,凡是内容不连贯的,标题大都加一‘杂’字,如《山行杂诗》……”⑩  这里提到的赵诗《山行杂诗》,就是我们上引的《山行杂诗四首》。赵执信在《谈龙录》中借顾小谢之口标举杜甫的《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五言律诗与《重过何氏五首》五言律诗作为“一题数首”的标本,他为何放着大名鼎鼎的《咏怀古迹五首》和《秋兴八首》不提,而去提相对名声较弱的前面两组呢?看来,他是看出了《咏怀古迹五首》与《秋兴八首》每首之间的不连贯性,如果让他来制诗题,大概都会加上“杂诗”二字的。当然,赵执信认为顾小谢所标举的杜例是“诗家最浅近处”,至于诗家之最深远处的例子,他没有标举,是不是他认为杜诗之《咏怀古迹五首》和《秋兴八首》就足以当之呢?《咏怀古迹五首》和《秋兴八首》虽然没有十分明显的脉络,但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作者既然将其放在一个诗题下,就肯定有内在情感和外在时空上的联系,正如同赵执信的《山行杂诗四首》,仔细寻绎,次序井然,标以“杂”字,似乎只是自谦的表示。

 

杜甫《秋兴八首》乍睹茫无头绪,细按则见其一气灌注之妙。“一章纪夔州之秋兴,为总冒;次章承‘急暮砧’,而及夔州之晚景;三章又及夔州之朝景;四章承‘武陵衣马’而忆长安,因有‘王侯第宅’、‘文武衣冠’之语,遂结云‘故国平居有所思’,故下皆思长安游历之地;五章思蓬莱宫之朝班;六章思曲江之游;七章思昆明池之游;八章思渼陂之游。写得长安之盛衰历历如见,而乃以昔游今望为一大结,仍不脱夔州之秋兴。回环映带,首尾相应”。⑾王渔洋《秋柳四首》其一云“白下门”等,其二云“永丰坊”等,其三云“梁园”等,其四云“青门”等,地点纷乱,不相连属;其一云“黄骢曲”等,其二云“隋堤水”等,其三云“扶荔宫”等,其四云“桃根桃叶”等,所用之事之人,也是异代不同时。他们的情感中心是什么呢?“后世研究者多以为此诗乃吊明亡之作。诗人明写秋柳景色,暗写明亡史事,以免受清廷迫害。内容涉及太祖开国、弘光君臣昏庸无能、南都诸人事及童妃案等南明史实传闻”。⑿它们的情感中心就是“吊明亡”,故而才能触动当时文士的幽微心思,唱和极一时之盛。如此有名的一组诗,沈德潜《清诗别裁集》何以不选呢?政治的原因不会成为问题,那么就是诗歌理论上的不同了。王渔洋主“神韵”,沈德潜主“格调”。王渔洋是用“神韵”来救明前后七子模仿盛唐格调之弊,而不免空疏无物;沈德潜看到王渔洋“神韵说”的空疏无物,而以“格调”补救之。他在《清诗别裁集》卷四王士禛名下说:“或谓渔洋獭祭之工太多,性灵反为书卷所掩,故尔雅有余,而莽苍之气遒折之力往往不及古人,老杜之悲壮沉郁,每在乱头粗服之中也。应之曰,是则然矣。然独不曰欢娱难工,愁苦易好,安能使处太平之盛者,强作无病呻吟乎?”⒀在这里,沈德潜自为设问,指出了王渔洋诗的大毛病,就是“獭祭之工太多,性灵反为书卷所掩”。提倡“性灵说”,标举真性情、真感情的袁枚也正是看到了王渔洋诗的这一缺点,才说:“一代正宗才力薄,望溪文集阮亭诗。”沈德潜虽然用“欢娱难工,愁苦易好”的老调调来为渔洋辩白,但也确实看透了王渔洋的“强作无病呻吟”。王渔洋的祖父王象晋虽然做过明朝的布政使,但他的父亲王与敕也做过清朝的国子祭酒,写《秋柳四首》时,他自己也已经考中了清朝的进士,飞黄正在腾达,所以说,他处“太平之盛”而“强作无病呻吟”。王渔洋的《秋柳四首》,几乎句句写“柳”,却通篇不见“柳”字,这固然符合他后来标举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但句句用典,“獭祭之工太多”,风流“尔雅”确是风流“尔雅”,却不免缺少了杜甫诗《秋兴八首》的“悲壮沉郁”之气。胡适之《白话文学史》说:“《秋兴八首》,传诵后世,其实都是一些难懂的诗谜。”王渔洋的《秋柳四首》才足以当得这个评语。叶嘉莹先生在论《秋兴八首》时说:“杜甫入夔,在大历元年,那是杜甫死前的四年。当时杜甫已经有五十五岁,既已阅尽世间一切盛衰之变,也已历尽人生一切艰苦之情,而且其所经历的种种事变与人情,又都已在内心中经过了长时期的涵容酝酿,在这些诗中,杜甫所表现的……乃是把一切事物都加以综合酝酿后的一种艺术化了的情意。……可以称之为‘意象化之感情’。”⒁如果我们前文分析得不错,王渔洋《秋柳四首》是有意摹拟杜诗的,但他没有杜甫颠沛流离的身世经历和忧国忧民的思想情感,他在声韵方面和组织结构方面逼近了杜甫,而魂儿却相去甚远。有论者以王渔洋《秋柳四首》第一首为例说:“在这首诗中,写出由‘秋柳’所联想到的美的东西的消逝,和由此引起的深沉的幻灭感。但这种幻灭感,通过‘陌上黄骢曲’、‘江南乌夜村’之类典故的衬托,被处理成过去式的或谓历史的悲哀。而美丽的语汇和意象,流动的富于音乐感的节奏,又减少了这种幻灭感对人心的刺激,使之转化为优美的忧伤。”⒂经过和杜诗的比较,我们发现,与其说《秋柳四首》将“深沉的幻灭感”“处理”了,“减少了”“对人心的刺激”,倒不如说王渔洋限于年龄、身世、思想的与杜不同,他的诗歌功力尚没有达到能写出“深沉的幻灭感”的精醇高度,《秋柳四首》的传唱一时,固然由于其“尔雅”的形式,更重要的或许是其形式背后的故国乔木之思,诗只是引发这种思绪的引子。当然这样说并没有否认《秋柳四首》的价值,只是说它不及杜诗而已。试想,又有谁的诗能赶上杜诗呢?能和杜诗作一比较,就足以“服渔洋心也”了。

王渔洋的《秋柳四首》是写秋景抒秋思,赵执信的《山行杂诗四首》则是写冬景抒冬思。若说《秋柳四首》多用比兴托喻之法,则赵执信《山行杂诗四首》纯用赋体。王诗不翻类书难以看懂,赵诗直读文本就能明晓。前文说过,赵诗在组织结构上规模杜诗,这四首诗中,他在第一首还用了杜甫《春望》中“恨别鸟惊心”的典故:“倦游莫讶惊心数,岁暮空山鸟乱啼。”除此之外,就和杜诗没有明显的关系了。前文已引吴瞻泰语说明了杜甫《秋兴八首》之内部结构关系,下面我们来看赵执信《山行杂诗四首》的承转脉络。

第一首先说“岭路盘盘行欲迷”,紧靠诗题,点出“山行”二字。接着用“晚来”点明山行之时间,用“岁暮”点明山行之大时间,用“马足”点明山行之工具,用“霜霰”点明冬雪初下。第二首,用“晚云”照应第一首之“晚来”和“岁暮”之“暮”字,表明时间比第一首更晚,用“远寺鸣钟”点明“晚”的具体时间,用“行同宿鸟”这一比喻照应第一首之“鸟乱啼”,用“山僧拥絮眠”再把时间推进一步,用“积雪”表明雪下已非一日。第三首,用“残雪消”表明时间与前又已非一日,用“落日登高首重回”表明已雪过天晴,同时表明山行已尽,再过此山便已出山,登山虽则辛苦,离山尚有眷恋。第四首,用“十日山中汗漫行”总结行程,点出山行之总时间,用“山云作意变阴晴”回顾第一首之“阴”与第二、三首之“晴”,用“连天细雪因风急”照应第一、二首之“霜霰”和“积雪”,用“近郭空烟接日生”之“朝日”照应第三首之“落日”,用“鞭影”、“马蹄”照应第一首的“马足”、第三首的“马前”,一路“行”来,让我们听到一路“嘚嘚”的马蹄声,用“残照色”照应第一首之“晚来”、第二首之“一灯明灭”、第三首之“落日”和本首“接日生”的朝“日”,一路“行”来,让我们看到一个日未出而已行,日已落而不息的旅人形象。最后,用“定知此后相思处,赢得清樽夜夜倾”,点明组诗的主题思想:相思、佐酒。由此看来,赵执信以“杂”字名诗,不是自谦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自炫,他的“杂诗”实在是“杂”而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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