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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诗词鉴赏:示 儿、古历亭、女郎山

投稿 成龙之龙2018/09/19 10:42:26 发布 IP属地:未知 来源: 作者:王光福 64 阅读 0 评论 0 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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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 儿


豆蔓松篱处士家,缥囊缃帙旧生涯。

渐添白雪狂怀减,每遇新寒老态加。

肥地无多犹种黍,荒庭虽隘亦栽花。

读书原不求温饱,但使能文便可嘉。

 

蒲松龄五十五岁写这首《示儿》诗。其时长子蒲箬已三十四岁,三子蒲笏已二十四岁,幼子蒲筠也已二十岁。康熙二十八年蒲笏十九岁时,蒲松龄曾写过一首《子笏》诗,有句云:“智慧皆从致志生,功名要自读书始。一弟十五尚冥顽,高卧只解拥三竿。”表达了对蒲笏的厚望与对蒲筠的无奈。又云:“我为糊口耘人田,任尔娇惰实可怜。几时能储十石粟,与尔共读蓬窗前。”深深自责之情,溢于言表,同时,也见出对与儿辈蓬窗共读的向往。陆游《闲居》诗云:“春寒催唤客尝酒,夜永卧听儿读书。”《白发》诗云:“自怜未废诗书业,父子蓬窗共一灯。”蒲松龄长期坐馆在外,耘人之田、荒己之地,不但不能尽为父教子之责任,连听儿诵书、与儿共灯之乐也很少享受得到。

碧绿的豆蔓爬满碧绿的松篱,看到此句,我猛地想起朱自清《温州的踪迹》之二《绿》中“杭州虎跑寺近旁高峻而深密的‘绿壁’,重叠着无穷的碧草与绿叶……”但蒲松龄的“绿壁”后边,不是寺庙,不是官衙,而是“处士家”——读书而不做官之人的清雅之家。没有凌轹污浊,没有清冷枯寂,有的是人间烟火、儿女情长。走过小院,进入茅舍,赫然便睹满榻缥缃——淡青色的书囊与浅黄色的书套。取一卷诗文在手,轻轻拈开,墨芬芸芳便氤氲满室——缥缃乎?飘香乎?香味只能引诱肚中馋虫而不能填饱肚皮,我立即又想起了关汉卿《窦娥冤》中窦天章的名句:“读尽缥缃万卷书,可怜贫杀马相如。”蒲家,严格说来算不得道地的农民。远的不说,蒲松龄的父亲蒲槃就通经史、喜诗文,因科举不第而弃儒经商。蒲松龄不用说,他的四个儿子除老二蒲篪外,都曾中过秀才,有的也同乃父一样做过塾师。可见读书是蒲家传统有自的“旧生涯”。蒲松龄晚年在《述刘氏行实》中追述早年事说:“居惟农场老屋三间,旷无四壁。”那时,还比不上司马相如的“家居徒四壁立”呢。

如此,便愁家愁妻愁儿孙,“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了。青年时代,“狂歌共夕晨”,“矫首跃龙津”,如今“一事无成就”,“狂怀”焉能不“减”。“人生七十古来稀”,五十五岁,实已进入暮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虽然名为“松龄”,却不能“经霜弥茂”;姓氏为“蒲”,家居多“柳”,当然是“望秋而落”。(《世说新语·言语》:“顾悦与简文同年,而发蚤白。简文曰:‘卿何以先白?’对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萧统《陶渊明传》载,陶渊明为彭泽令,“公田悉令吏种秫,曰:‘吾常得醉于酒,足矣!’”蒲松龄四十九岁时,说“徒将种秫问雍端”(《荒园小构落成,有丛柏当门,颜曰绿屏斋》),表明儿子不让他种秫酿酒,六年后的现在又说“肥地无多犹种黍”,这不是矛盾,其实什么“种黍”不“种黍”,就像“荒庭虽隘亦栽花”一样,用陶典表示喜欢喝酒和赏菊花而已。

蒲松龄在与子共乐上比不上陆放翁,却胜得过陶渊明。陶渊明《责子》诗云:“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天运苟如此,且尽杯中物。”蒲松龄自己“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陶渊明《五柳先生传》),撰成煌煌巨著《聊斋志异》,儿子孙子又能执笔为文,甚可嘉许。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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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历亭


古历亭,一称历下亭。在济南大明湖中小岛上。约建于北魏年间。唐天宝四年(745),诗人杜甫与书法家北海太守李邕相会,留下了《陪李北海宴历下亭》诗,中有“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等名句。宋、元、明均有历下亭,但不在今址,已废。今亭建于清代康熙三十二年(1693)夏天,蒲松龄曾有《重建古历亭》诗以记之:“大明湖上一徘徊,两岸垂柳荫绿苔。大雅不随芳草没,新亭仍傍碧流开。雨余水涨双堤远,风起荷香四面来。遥羡当年贤太守,少陵嘉宴得追陪。”康熙三十三年,蒲松龄重游历下,意犹未尽,再写下一首《古历亭》。

 

历亭湖水绕高城,胜地新开爽气生。

晓岸烟消孤殿出,夕阳霞照远波明。

谁知白雪清风渺,犹待青莲旧谱兴。

万事盛衰俱前数,百年佳迹两迁更。

 

诗题作《古历亭》,自然开门点题,先从历亭写起。历下亭在大明湖中,“历亭湖水”也就是大明湖水。大明湖之名,始见于北魏郦道元之《水经注》,记载城西南有泺水,“北为大明湖”。宋代称“四望湖”。既然四望皆湖,可见确是湖水绕城。可惜后来渐被堙塞,半为街市。金代起,以今城内湖沿袭大明湖之名。比蒲松龄晚一百二十年的清代刘凤诰咏大明湖联云:“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虽然已由“四望”缩小为“半城”,仍不免带着文学的夸张,兼有对往者浩淼的追忆成分。蒲松龄的“湖水绕高城”,亦当作如是观。古历亭于去年新建于此地,当然是“胜地新开”;“两岸垂杨荫绿苔”、“新亭仍傍碧流开”、“雨余水涨双堤远,风起荷香四面来”,《重建古历亭》中的这些诗句,都是“爽气生”的好注脚。

拂晓,旭日东升,湖面烟消雾散,古历亭后面的名士轩渐渐露出其轩昂面目。欧阳修《醉翁亭记》云:“水落而石出”,因为有了“落”字,我们知道“出”字有一个过程。同理,“烟消孤殿出”,因为有了一个“消”字,“出”字也是一个愈来愈清晰的极富动感的时间流程。傍晚,夕照晚晖辉映着湖面,远波浩荡、金光闪烁,更加明亮夺目。至今,名士轩门前抱柱上镌有郭沫若手书楹联:“杨柳春风万方极乐,芙蕖秋月一片大明。”“明”字确为大明湖之魂。不过,正如“出”字有一个动程,“明”字也有一个动程,只是一个越来越显一个越来越淡罢了。蒲松龄在这里用了一个长镜头,从大明湖的晓镜出闺,一直写到其谢妆而卧。

李攀龙为明代“后七子”之首,是蒲松龄崇拜的诗人。白雪楼初建于韩仓店,后改建于大明湖畔,是其故居。康熙二十七年,蒲松龄即写过《白雪楼》七言律诗三首。至蒲松龄时代,李攀龙的道德文章已经日渐渺茫。青莲,指青莲居士李白。时人李兴祖,为重建古历亭主持人之一,因其与李白同姓,故云“青莲旧谱”。蒲松龄期待着能有李白那样的诗人再到新的历下亭吟咏风雅。

世间万事的盛衰俱为前定,百年之间,白雪楼与古历亭俱迁来于此。李白、李邕、李攀龙,盼望着李家再出俊彦,再续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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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山


当年曾此葬双鬟,骚客凭临泪色斑。

远翠飘飖青郭外,小坟杂沓乱云间。

秋郊罗袜迷榛梗,月夜霜风冷珮环。

旧迹不知何处是,于今空说女郎山。

 

略识之无者都记得唐人崔颢那首《黄鹤楼》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楼的起源,古书多有记载。《齐谐志》云,黄鹤楼在黄鹤山上,仙人王子安乘黄鹤过此山,因此山名黄鹤。后人在山上建一座楼,即名为黄鹤楼。《述异记》云,荀环爱好道家修仙之术,曾在黄鹤楼上望见空中有仙人乘黄鹤而下。仙人和他一同饮酒,饮毕即跨黄鹤腾空而去。……施蛰存先生总结道:“有仙人骑黄鹤,在此山上出现,然后把山名叫做黄鹤山。有了黄鹤山,然后有黄鹤楼。或者是先有山名,然后有传说。为了附和传说,才建起一座黄鹤楼。中国的名胜古迹,大多如此。”(《唐诗百话》)这话说得好,一语道破天机。正如同神话中说先有了女娲抟土,才有了芸芸人类,但仔细一想就明白,事实上是先有了人类才有了女娲。不是女娲造人,而是人造了女娲。

从淄川到济南或从济南返淄川,必经章丘。与蒲松龄同时代的历史地理学家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引《三齐记》云:“章亥妾溺死葬此,谓之章丘,县因以名。”顾炎武《山东考古录》亦引《三齐记》云:“章亥有三女,溺死葬此。”然则溺死者为章亥之妾乎抑章亥之女乎?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济水》云:“(章丘)城南有女郎山,山上有神祠,俗谓之女郎祠,左右民祀焉。”顾炎武结合《水经注》与《三齐记》并进行实地考察,断言:“盖因县北山名女郎而附会其说。”看来女郎山不在章丘城南而是在城北。蒲松龄另有一首《女郎山》七言绝句,有句云:“年年三月北城弯,宝马红装出近关,”亦可证女郎山确在城北。章丘县名是由女郎山附会出来的,焉知女郎山的故事不是像女娲一样也是后人附会出来的?不管其是真实还是附会,有故事总比没故事好,否则后代文人便无法写诗作赋了。前辈文人的附会,往往成为后代文人的创作资源。

蒲松龄登上女郎山说,遥想当年,这里曾经埋下头梳双鬟的女郎,多少年来,文人骚客每一登临,都不禁泪色斑斓。从章丘城里远眺女郎山,一片青翠飘飖;在乱云蒸腾当中,小坟杂沓,已分辨不清那一座是传说中的女郎的。看到“远翠飘飖青郭外”这七个字,我立即想起了《聊斋志异·西湖主》中“小山耸翠,细柳摇青”那八个字。蒲松龄接着说,女郎死去多年,现在坟场上杂树丛生,在秋天的郊野里,脚着丝罗袜的魂魄或许已找不到当年的路途;明月高照、飘风凄紧,只听到清冷的环珮之声丁丁冬冬,从薄暮响到拂晓。“秋郊罗袜迷榛梗,月夜霜风冷珮环”,这十四个字,简直可以作《聊斋志异》中所有鬼恋故事中凄凉意境的考语了。

蒲松龄在女郎山上转来转去,终于没有找到女郎的坟墓。他有些遗憾,有些失落。他有没有考虑过为女郎写一篇小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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