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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诗词鉴赏:四月二十四日归里、六月初一日,移斋东园

投稿 成龙之龙2018/09/18 10:19:52 发布 IP属地:未知 来源: 作者:王光福 90 阅读 0 评论 0 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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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四日归里


康熙三十年(1691),蒲松龄五十二岁。四月二十四日,从西铺回到蒲家庄。

 

东归时节近端阳,燕子飞飞上画梁。

深夏病蚕初上簇,旱天薄麦早登场。

万端入耳心情恶,百绪萦怀鬓发苍。

枕上徘徊灯火暗,呻吟老病妇连床。

 

西铺在淄川城西,蒲家庄在淄川城东,自西铺至蒲家庄自然是“东归”。四月二十四日,离五月初五端阳节仅十有一日,自然亦是“近端阳”。但“端阳”和“燕子飞飞”有何关系呢?燕子春来秋去,最为牵惹人之思绪,现在已是“深夏”,一般情况下,不再具有比兴意味。唐沈佺期《独不见》云:“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宋史达祖《双双燕》云:“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都写看到燕子的双飞双栖而忧伤自己的形单影只。蒲松龄是高手,用“上画堂”三字,硬生生从无比兴中逼出了比兴。画梁,定然是西铺毕家之房梁。蒲松龄顺治十四年十八岁与刘氏夫人成婚后不久,兄弟四人即析箸分家,“兄弟皆得夏屋,爨舍闲房皆具。松龄独异,居惟农场老屋三间,旷无四壁,小树丛丛,蓬蒿满之”(《述刘氏行实》);康熙二十七年四十九岁时,始在荒园中构一小筑,虽名曰“绿屏斋”,实“茅庐容膝”(《荒园小构落成,有丛柏当门,颜曰绿屏斋》)而已。蒲松龄之家,不会有雕梁画栋,他看到毕家“燕子飞飞上画梁”,想起了蒲家庄的数椽茅屋,想起了妻、子,他要在端阳节前夕东归了。

那年春末夏初大旱,蒲家庄周围田野上不见“桑叶沃若”之景。既缺食,蚕也就病病殃殃不成气候,差点就错过了上簇(供蚕吐丝作茧之用具,多以庄稼秸秆扎成)的时机。在农村,蚕上簇是件非常虔诚隆重之事。宋陆游《鸟啼》诗云:“五月鸣布谷,家家蚕上簇。”唐王建《簇蚕辞》云:“但得青天不下雨,上无苍蝇下无鼠。新妇拜簇愿茧稠,女洒桃浆男打鼓。”上簇之后,固然“但得青天不下雨”,上簇之前呢?不但蚕是病蚕,连田里的麦穗都干白枯瘪,提前登场亮相,展览自己那嶙峋而惨不忍睹的躯体了。

久别重聚,本应是高兴之事,一见面家人就絮聒不止:关于庄稼歉收、关于邻里争端、关于孩子教育,还有这次带回多少银子……千头万绪,一下子涌入了蒲松龄的耳鼓,烦躁得他恨不能跳到柳泉里将耳朵洗个干净。耳朵里盛不下,就沉潜到胸臆间。《诗经·小雅·小弁》:“假寐永叹,惟忧用老。”人会因忧伤而变老。忧伤是什么颜色,应该是灰白色的吧?看,才下胸臆又上双鬓,蒲松龄的头发又灰白了许多。

蒲松龄躺在枕上辗转反侧,不能入寐,身下像有一盘滚烫的鏊子,浑浊的双目盯着昏黄的油灯。好不容易能与老妻连床共眠、以敦人伦,却无暇道些关怀体贴话,两人正因病呻吟得紧呢!

五月十二日,蒲松龄又抱病回到了西铺,有《五月十二日抱病归斋》诗:“抱病归斋意暗伤,嚬呻短榻倍凄凉。家贫况值珠为粟,儿懒何堪妇卧床。梦里红尘随路远,镜中白发与愁长。终朝辗转闻残漏,月下空庭雪满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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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一日,移斋东园


斗室蒸腾汗似浆,移斋初至效樊堂。

山衔斜照红连树,雨洒平芜绿满眶。

几榻纵横缃帙乱,门窗洞豁野风凉。

人声静后蝉声息,夜气萧萧到短床。

 

蒲松龄在毕家教书,学生主要是毕际有仲子毕盛钜的八个儿子,教室就设在绰然堂。堂既以“绰然”名,想来定是十分宽敞明亮的。蒲松龄休息、读书的卧室在哪里呢?既然是“斗室”,就不可能是绰然堂,如果不在绰然堂外,就有可能是堂中的一间侧房。总之,房间既小,通风自然不良,每到盛夏,也就酷热难当,必须搬到有林泉之胜的石隐园避暑。康熙二十八年,蒲松龄写有《逃暑石隐园》、《读书石隐园,两餐仍赴旧斋》诗;康熙三十一年,也写有《五月十九,移斋石隐园》诗。

康熙三十年五月十二日,蒲松龄从蒲家庄抱病回到西铺毕府的书斋,六月初一日,就移斋到了东园(即石隐园)的效樊堂。毕际有效樊堂建成于康熙二十七年,蒲松龄曾有《毕刺史效樊堂落成》七律二首以记之。

“斗室蒸腾”,是说房间逼仄如同蒸笼。“汗似浆”本身就是个比喻句,假如以比喻喻比喻,最恰当不过的是出豆腐。当豆汁翻滚,在锅里点卤成脑后,舀进豆腐布袋开压,哗哗流出者即为“浆”。如此,再打个比方,整间“斗室”就成了一座豆腐坊。可惜人不是豆腐脑,尽管汗出如浆,终压不成豆腐。压不成豆腐且不愿被压,就只好从三十六计中选一最上计,逃之夭夭,移斋效樊堂了。

太阳已斜滚到西山的嘴唇上,红红的,像山头热极气喘的舌头,将圈圈红晕喷吐到绿树间。其时春花早谢,却分明看出枝间树底仍有水红的云霞,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民国诗人廉南湖的名句:“夕阳穿树补花红。”蒲松龄转转身、揉揉眼,看向另一方:前几天淅淅沥沥下过一场雨,就像天公用一巨型喷壶在天地之间喷洒了一遍,平展展的原野上一望无际,尽是绿油油的杂草,老眼虽有些昏花,看到这满眶的绿意,也顿觉明亮清润了起来。

当蒲松龄在石隐园效樊堂前流连观赏之时,群弟子“杭育杭育”地抬来了几案架来了床铺,以后就在这景色宜人、气候凉爽的地方读书了,他们高兴地一蹦三跳,像平芜上的蚂蚱,脸颊红润润的,像遍抹日光、扭嘴含笑的桃子。最小的两位弟子,身力不全,不能抬几架床,就抱着一卷卷的书籍前来助阵,口里哼唱着“翩翩少年郎,骑马上学堂……”蒲松龄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顾不得让几榻缃帙就位,先忙跑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一阵野风随即扑面而来,在炎炎的酷夏,蒲松龄和弟子们竟感受到了爽爽初秋的清凉。老师和学生都会心地笑了,脸上漾满阳光,目中透着绿机。

刚才满耳都是学生的谈笑声,现在学生走了,蒲松龄静静地听了一会蝉鸣,似是悟到了一丝禅机。于是他躺到床上,夜风萧萧,心境澈澈,抱病西来后的一切烦恼,皆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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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未九月至济南,游东流水,即为毕刺史物色菊种


辛未,即康熙三十年(1691),蒲松龄五十二岁。东流水,在济南城内抚院西北、鹊华桥之南。蒲松龄在西铺毕家,不单是教书课徒,还要帮助馆东毕际有办理各种事物。这两首诗,就是到东流水为毕际有物色菊花佳种,而赠给菊园主人的。

 

主人亭榭近芳洲,竹树苍苍景物幽。

院背高城临户见,溪穿小苑入墙流。

菊畦恨不宽盈亩,山色何当更满楼。

鸡犬遥闻仙境异,桃花疑在水西头。

 

既然是赠给菊园主人的,先夸赞主人所处环境之幽雅,就成为题中应有之义。王安石《书湖阴先生壁》云:“茅檐长扫静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就是紧紧抓住清幽的环境精描细绘,来衬托突出主人湖阴先生杨德逢的绝尘脱俗。蒲诗前两联所写,也是为了表达这层意思。不过有一点须特别注意,就是湖阴先生的“花木成畦”是用来怡情养性的,就如同东篱之下的那片幽菊,花格即人格,不求闻达,只愿悠悠然与亘古之南山为侣作伴。而东流水的养菊人,却是将菊花当作商品来卖,不但自娱,而且愿意以自己的佳菊娱悦更多的爱菊人。所以蒲松龄说:“菊畦恨不宽盈亩,”多多益善。讲到此,我们或许已想起了《聊斋志异》中那篇著名的《黄英》。“自食其力不为贪,贩花为业不为俗。人固不可苟求富,然亦不必务求贫也。”振聋发聩,为千古卖菊者吐气。“何当”,安得也。如王安石《次韵答陈正叔》诗:“何当水石他年住,更把韦编静处开。”言安得他年住于水石佳处读书也。“山色”一句连上联,是蒲松龄慨叹菊园不够开阔也。陶渊明《桃花源记》云:“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王维《桃源行》诗云:“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蒲松龄说,王维不是找不到仙源所在吗?现在我找到了,就在那东流水的西头,遥遥传来鸡犬之声的地方。这小小的庭院,正是仙境的入口。

 

小榭池塘物色嘉,楼台秋树接烟霞。

胜传东国无双地,路出西城第一叉。

曾有安丰私玉李,不闻靖节吝黄花。

携来佳种容相易,金谷重寻太尉家。

 

有“小榭池塘”,有“楼台秋树”,外加云烟绮霞,东流水的自然风光名声远播,应列为山东第一家。如果想到此地寻幽探胜,请不要走错了路,一定要在城西第一个叉路口拐弯。《世说新语·俭啬》:“王戎有好李,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但是翻遍史籍不见有陶渊明吝啬菊花的记载。东流水的菊园主人爱菊花,西铺石隐园的主人也爱菊花,蒲松龄说,今天我从您这里物色到菊花佳种,携归西铺,等将来我们东家有了好的菊种,我也会携来与您交换。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就会重返您这座金谷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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