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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诗词鉴赏:赋得“满城风雨近重阳”、病足经秋不愈,毕振叔时亦抱恙

投稿 成龙之龙2018/09/18 10:10:52 发布 IP属地:未知 来源: 作者:王光福 114 阅读 0 评论 0 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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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得“满城风雨近重阳”


山城秋色半苍苍,露染枫林晚气凉。

泽雁未能忘故国,篱花犹自认重阳。

千家野哭闻墟舍,几点渔灯近柳庄。

劫种三生宁可避?只令空忆费长房。

 

宋释惠洪《冷斋夜话》卷四云:“黄州潘大临,工诗,有佳句。然贫甚。东坡、山谷尤喜之。临川谢无逸以书问:‘近作新诗否?’潘答书曰:‘秋来景物,件件是佳句,恨为俗氛所蔽翳。昨日清卧,闻搅林风雨声,遂起题壁曰:“满城风雨近重阳。”忽催税人至,遂败意,止此一句奉寄。’闻者莫不笑其迂阔。”北宋人评价秦观之诗,曰:“诗如词”、“诗似小词”。潘大临不光“满城风雨近重阳”这句诗写得好,即这封短札,也写得委曲婉转、摇曳多姿,颇有小词之意趣。“秋来景物,件件是佳句”、“昨日清卧,闻搅林风雨声”,直作词句看可也。诗好、文好,皆源于创作态度好。近人傅庚生《中国文学欣赏举隅》云:“此真所谓忠于艺术者矣,迂阔云乎哉!言,心声也,兴会所至,乃可发为吟咏;兴尽则意尽,意尽则无诗矣。无诗而强成诗,是揉沙入目以激泪也。故潘卒以一句传唱千古;若续凫以成鹤,转以召讥。”诚哉,斯言!蒲松龄晚年好友济南朱緗有诗云:“老夫诗句多枯涩,添个催租吏不妨,”(《吴船书屋诗·自题观稼图荷锄小照》)用的就是潘氏此札之典故。蒲松龄此诗,更是以潘诗为题。足见潘大临之文与诗影响之久远了。

淄川县城三面环山,是名副其实的山城。有山有树,才有“秋色”“苍苍”。不过时近重阳,山上枫林为冷霜所染,已渐渐现出赤红之色,晚风夕照中放眼环顾,只能是“半苍苍”也。白居易《暮江吟》云:“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如果把秋山看作秋江,白居易这两句诗即可用来注释蒲松龄这两句诗。

因鸿雁栖息于水泽,故称“泽雁”。此诗蒲松龄作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四十三岁时。是年,淄川县自春徂夏无雨大旱,赤地无青草;六月三日小雨,二十日雨暴注,平地水深数尺,居庐尽没。济南大明湖北岸有园名小沧浪,园门两侧刻刘凤诰名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淄川县城无荷无湖,但在那年秋夏之交,却真是“一城山色半城湖”,人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了。秋来了,鸿雁不忘故国而南飞;水退了,人民难离故园而迁回。元萨都剌诗云:“枯鱼吐沫泽雁叫,嗷嗷待食何时休?”(《鬻女谣》)虽然回到了家园,但无衣无食,何以卒岁?只能作嗷嗷待哺的泽雁了。世间最经得起折磨摔打的是什么?是人的血肉之躯,就像篱笆旁那丛野菊,不是又认重阳而开了吗?蒲松龄没看过电影,却深谙电影艺术。“篱花犹自认重阳”,多么富有象征意义的特写镜头啊!

千家野哭,声闻数里;庐舍成墟,天幕地席。老弱病残团团坐,精壮男丁去打鱼。几点渔火系柳枝,数尾瘦鱼清水煮。所幸人没有葬身鱼鳖之腹,尚能以鱼鳖充腹苟延残喘。

祖祖辈辈,人就是这样熬过来的。灾难是命中注定,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能于九月九日教人登高避难的费长房啊,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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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足经秋不愈,毕振叔时亦抱恙初起,赋以寄之


康熙二十五年(1686),蒲松龄四十七岁了。暮春三月,病足不能出门,赋《病足》五律一首,中有句云:“花雨朝朝落,鸟声日日繁。三春常抱病,一月不窥园。”至秋末冬初,病竟未愈。值毕振叔抱恙初起,就写了下面这首诗以寄之。

 

一庭竹树搅西风,冷入荻帘短烛红。

沈约何时非病里,少陵常是在愁中。

年年弃垒如秋燕,策策惊心见早鸿。

自分穷愁惟我甚,何期憔悴与君同。

 

潘大临“闻搅林风雨声”而赋“满城风雨近重阳”。虽以孤句而传千古,终给人以神龙见首不见尾之憾。蒲松龄虽坐馆毕家、寄人篱下,所幸尚无催租人至此败意,故睹“一庭竹树搅西风”之后,写成了此诗。

宋玉《九辩》云:“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这“秋之为气”,就是秋天的阴冷之风。曹丕《燕歌行》云:“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二诗均提到“萧瑟”与“摇落”,我想这两个词应该是“搅”之一字的最好注脚。萧瑟的秋风摇落了草木,摇衰了人心,摇出一片悲凉气氛。蒲松龄的心本就凉透了,加之冷风入帘,真可谓内外交攻。仿佛一尾冻僵的鱼放在了冰箱里,书案上那盏忽明忽暗的短烛,就像冰箱里的电源指示灯,除了表示电压不稳之外,不能给冷冻的鱼带来丝毫的温暖。

病和愁是一对性情毛躁的孪生兄弟,不能相安相慰,而是相激相励。病高一尺,愁高一丈。如果南朝梁人沈约与唐人杜甫相遇,这一对病兄愁弟会不会演出关公战秦琼的好戏呢?关于沈约之病,在介绍《抱病》诗时已经说过。杜甫一生,行无定踪,常在愁中:困守长安、陷贼为官、漂泊西南、病死湘江,无一日非愁也。蒲松龄以沈、杜二人自况,实含有自慰与自励的成分。多病多愁成就了两位大诗人,天让我多病多愁,岂其有意乎?

十几年前,一首流行歌曲《我想有个家》,一夜之间唱红了大江南北;几年前,另一首流行歌曲《常回家看看》,又一夜之间响彻了长城内外。可见“家”之重要,就好比鸟之于巢。蒲松龄说,我年年在外为人作嫁,不能着家,就好比秋天弃巢南去的燕子;秋风策策落叶黄飞,触目惊心之际,又见早归的飞鸿——蒲松龄虽然不认识小燕子赵薇,心中却定有她演唱的那首歌的意味:“高楼望断,情有独钟,盼过春夏和秋冬;盼来盼去盼不尽,天涯何处是归鸿。”但人毕竟不是候鸟。候鸟弃巢而迁,或许顺乎天性;人离家不归,实在有违伦常。

毕振叔,即毕盛钰,是蒲松龄在毕家的得意门生。《淄川毕氏世谱》:“公生而颖异,好学多文。弱冠游庠,连三第一。乡试十有六次,竟不一第。”看来命运也像打盹时的哈欠,能够传染,“连三第一”与“竟不一第”,是把老师走过的万里长征又重新旅游了一遍。二人是同病相怜——既有肉体之病,又有心灵之病,所以蒲松龄说:“自料天下穷愁之人,不会有超过我的了;没曾想到还有您与我相伴相将。用句俗话来说,我俩的命运就好比席上掉在了炕上。”

一番“搅林风雨”,竟引发蒲松龄如许愁绪。能够修炼到苏轼那般“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极高境界,委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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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歌


子夜歌,为乐府《吴声歌曲》名。《宋书·乐志》云:“《子夜歌》者,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曲因人名。或谓因其为夜半之歌而名。《旧唐书·音乐志》谓其“声过哀苦”。今存晋、宋、齐三代歌辞四十二首,大多为恋歌,情意缠绵。全用五言四句,短小精炼,节奏明朗,又多谐音双关语。宋洪迈《容斋三笔》言其叙景写情,“每以前句比兴引喻,而后句实言以证之。至唐张祜、李商隐、温庭筠、陆龟蒙,亦多此体。”蒲松龄这四首五言四句,也是模仿古之《子夜歌》而写的爱情诗。

 

今日上西秦,明日上东鲁。不如不归来,还省别离苦。

问谁往江南,还寄物一裹。不为我念郎,但恐郎念我。

郎去白雪飞,郎来青苗长。只说不自由,还是不曾想。

荡子不顾家,空房泪沾臆。骂语积满胸,郎来都不记。

 

喜欢《聊斋志异》的人都知道,蒲松龄是写爱情的圣手。特别是摹写小夫小妻间的打情骂俏,最为人望尘莫及。这种超拔的腕力,不仅来自于博览群籍,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发展、心领神会,还得力于对现实生活的仔细观察与细心体悟。即以此四首《子夜歌》而言,倘若仅仅模拟前人之作,积案盈箱者夥矣,大海何差其一滴之水?蒲松龄是文学之巨擘,不写则已,若写必别出心裁,惟陈言之务去。前人云,欣赏古之诗歌,必以诗人之心为心。其实,诗人必先以所写之人心为心,才能得后世读者之芳心。否则,隔岸观火、隔山打牛、隔雾看花,即使写得再花枝招展、花团锦簇、花里胡哨,也是诗人的自说自话、顾影自怜,又干所写之人何事,又干读者何事?蒲松龄移步换影,钻到抒情女子的肚子里,代人立言,体贴入微。故能妙到毫颠,令人击节。

唐李益《江南曲》云:“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五代牛希济《生查子》云:“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李白《春思》云:“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古诗十九首》云:“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这些名句,都写闺中思妇一片痴望之真情。惜乎皆从正面落笔,痴则痴矣,真亦真矣,惟给人以自我意识太浓之感,好似离却男人便不得活也。相传蒲松龄作过一篇《与诸弟侄书》,中云:“意乘间则巧,笔翻空则奇,局逆振则险,词旁搜曲引则畅。”细将蒲诗四首与上引诗词比较,便可见出其“乘间”、“翻空”、“逆振”、“旁搜曲引”之功。“不如不归来,还省别离苦”者,逆振也;“不为我念郎,但恐郎念我”者,乘间也;“只说不自由,还是不曾想”者,翻空也;“骂语积满胸,郎来都不记”者,旁搜曲引也。凡此数法,蒲松龄总名之曰“避实击虚”。因为避实击虚,所以“巧”、“奇”、“险”、“畅”。因其“巧”、“奇”、“险”、“畅”,所以今日读来仍觉鲜活有生气,余香满颊,我见犹怜!

蒲松龄读书多,喜用典,有些诗极不易懂。这四首小诗明白如话、清丽如画,临窗脱口而诵,真是如沐春风。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唐人崔护那首《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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