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的工作是紧张的，工序之间衔接紧密，一环扣一环，只有吃饭的半小时时间里可以放松一下，喘口气。孙晓阳把身体靠在联椅靠背上歇着，显得有些疲惫。何应红拿过饭盒递给她，关切的问：“累了吧？”。

“还行。”孙晓阳看看何应红饭盒里带的是炒萝卜条和窝窝头，顺手从自己饭盒里夹一块炒鸡蛋放进何应红饭盒里，说：“当组长当出经验来了，知道给新工人做思想工作了。啦的挺热乎呀。”

何应红却不急不恼，眼盯着孙晓阳说：“吃醋啦？不行吃完饭再给你做做思想工作？”

“不劳你的大驾。”孙晓阳边吃边说：“有想不开的事来找我，做思想工作是我的拿手好戏。”

“臭美吧你。”何应红忍不住笑了。

吴小莲知道孙晓阳和何应红是一对拆不开的好朋友。因为从未在一起相处过，咋听孙晓阳的话，觉得自己给何应红添了麻烦，又不好解释，只好红着脸低头吃饭。孙晓阳早已看在眼里，说：“吴小莲，没你啥事，我敲打敲打应红，省的她当了组长就骄傲，影响革命前途。”

吴小莲忍不住，一口饭喷了出来，忙拿手绢擦。众人也笑。孙晓阳边刷饭盒边说：“吴小莲，别激动，早知道你这么爱激动我就不说了。“

刚吃过饭，车间主任来了。他把何应红叫到一边，说：“制作那边有个工人有点感冒，老打喷嚏。叫他回家休息去了。这样就少一个人，瘸着腿，没法干。从你们组里抽个人过去顶顶班吧。”

何应红安排一个人跟主任去了。

工作时间到了，何应红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说：“上半个班大家干得不错。下半个班我们少一个人，要把转下来的活及时摆完困难不小。希望大家加把劲，不要因为我们组的进度拖了车间的后腿。”

五个人齐心协力，转下来的活很快就摆好转了下去，一切显得有条不紊。喜得车间主任直伸大拇指。交班的时候主任表扬了她们。主任说：“请大家看看我们已经报名上山下乡的青年们，她们不仅政治觉悟高，有责任心，而且心灵手巧，实干精神强。虽然她们是临时工，却不抱临时思想。她们以主人翁的态度，埋头苦干，提高了工作效率，为我们按时完成向山城人民供应中秋月饼的光荣任务贡献了力量。如果她们不是肩负着上山下乡，建设新农村的历史使命，如果她们留在我们车间，我想，她们一定是最优秀的工人。值得我们大家学习！”

工人们为主任的话鼓掌，何应红她们几个脸红红的。

下班回家的路上，何应红、孙晓阳、吴小莲一路走。第一天上班就很顺利，又受了表扬，吴小莲心情很好，嘴里不停地哼着小曲，全无一点疲劳的样子。孙晓阳却觉得累了，两只胳膊酸酸的抬不起来，走路也觉得没劲。她羡慕地看着吴小莲，问：“吴小莲，你是真不累，还是受了表扬兴奋得忘了累？”。

吴小莲耸耸肩：“累是觉得有点累。不过，听到主任表扬我们，就觉得受点累也值得。我很早就盼望着能进工厂当个工人，觉得工人阶级为人民创造了那么多财富，为革命作出了那么大的贡献，很伟大也很神秘，令人向往。今天我第一天当工人，就受了表扬，心里真是很高兴。看起来，真要是让我进厂当工人，我也会是一个好工人，能当先进工作者甚至劳模。”

孙晓阳看吴小莲兴奋的样子，情绪受到感染，笑了：“吴小莲，你真有意思。说话像作诗，还浮想联翩呢。我看你到农村也会是一个好农民，能当农业劳动模范。”

何应红忍不住说：“小莲当了一天工人，自我感觉不错。其实说穿了呢，工人前面还加了‘临时',两个字。咱们这些人都没有当工人的命。说实话，要是真叫咱们当工人，干的不会比别人差，今天就是个样子。就像小莲说的，都有当先进甚至劳模的可能。”

她叹口气，神色黯然：“不过，对我们来说，当工人只是一种理想罢了，没有实现的可能了，等着去修理地球吧！”。

三人默然，各自怀着心事，到路口便分手而去。

组织去西山进行夺旗竞赛活动的筹备工作进展得很顺利。筹备组的分工也相对明确，靳小华负责供应，一概活动用品找她要。沈明霜、陈海光负责写游戏规则和路条。为了增加些趣味性，两人还编写了些鼓动的话以及唐诗宋词、谜语抄在上面。蓝诗枫很重视这件事，听靳小华汇报说一切准备就绪后，马上就召开了团支部会。会上决定，为庆贺团支部组织的歌咏队在公社组织的汇演中夺得第一名和为上山下乡运动造势。星期天组织团员青年去西山郊游，主题活动是爬山夺旗竞赛。以团小组为单位组织团员青年参加。中午野餐自由结合，饭菜、炊具自备。同时公布了游戏规则和郊游纪律。

得到消息后，团员青年都很兴奋，纷纷报名参加。就连一些中老年积极分子也要求参加。蓝诗枫很痛快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特地嘱咐靳小华另外组织一个中老年组，指定专人负责。中老年组不参加夺旗竞赛活动，但要遵守郊游纪律，以保证安全。

星期日一大早，队伍集合向西山进发。恽道杰在前面打着红旗，后面依次跟着十个组九十多人的队伍。蓝诗枫提议唱个歌，以壮声威。顿时，行进队伍中响起了歌声：“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革命时代当尖兵。哪里有困难，哪里有我们。赤胆忠心为人民……。”由于歌咏队的绝大多数队员都在队伍中，因此歌声整齐、嘹亮，雄壮有力，颇具声势，引得路人观望。

来到西山脚下，队伍沿石阶向山腰进发。队伍中大部分人是初次到西山，但见山高林密，藤树缠绕，泉水潺潺，鸟鸣悠悠，不仅欢呼雀跃。队伍一下子乱了。蓝诗枫召集几个骨干简单商量一下，让队伍原地休息，她和沈明霜、陈海光去勘察爬山夺旗竞赛的路线。靳小华、恽道杰跟两个熟悉西山情况的老年积极分子去寻找大队人马安营的地方。

勘察过路线回来，靳小华已经定好安营的地点并把队伍带了过来。这里一溜七八间空棚，旁边就是山泉池，正是安营扎寨好地方。青年们早已散开，戏水的、观山景的、欣赏碑文的都有。中老年组有人已经开始拾枯枝，准备烧水泡茶了。蓝诗枫把各组推选上来的人员分成三组，分别跟陈海光、沈明霜、史新磊去藏路条，做准备。指定何应红、孙晓阳、吴小莲去山顶当护旗手。分派完毕，靳小华已经把队伍集合起来了。蓝诗枫拿一个铁皮喊话筒，激动地说：“同志们，今天我们来到风景秀丽、环境幽静西山，庆贺我们团支部组织的歌咏队在公社汇演中获得第一名。感谢你们为居委会争取了荣誉，同时我更要感谢已经报名要求上山下乡，立志到农村去消灭三大差别的九位同志。希望共青团员和青年同志们，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去，为改变我国一穷二白的落后面貌贡献力量。建设社会主义祖国，实现共产主义理想，就像我们即将开始的爬山夺旗竞赛一样，需要我们发愤图强，勇往直前，不畏艰辛，奋勇登攀。现在，给大家半小时时间熟悉登山路线。解散！”。

半小时后，登山夺旗竞赛开始。

竞赛结束后是自由活动。人们三五成群的散开，根据喜好选择钻山洞，观碑文，逛庙堂，赏红叶。雾气不知不觉在身边聚集，天上飘洒起毛毛细雨。一会儿，毛毛雨停了，整个西山云雾缭绕，水气袭人。看似虚无缥缈的絮状云雾若即若离，若有若无，轻柔自在的在人们周围飘来飘去，让人分不清是云在人丛中，还是人在云层中。人们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犹如九天仙境般美妙景色惊呆了。直到云雾散去，天显红日才醒悟过来。蓝诗枫忍不住赞叹：“太美了，真是太美了！从来没见过这么美妙的景色。我们真是有眼福。”

沈明霜大有同感：“如此仙境，可遇而不可求。”

陈海光兴奋的不能自己：“新磊，沈明霜，走，上山！刚才夺旗选的那座山头太小，不过瘾。这次我们爬最高的那座山，体验一下‘一览众山小',的景致。”

蓝诗枫也来了兴致：“走！我跟你们一起去。”

刚要走，靳小华说：“史新磊，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都走了，一会回来吃什么？你去找点没湿的枯枝来，过一会帮着我做饭。”

史新磊连声答应，转身向陈海光说：“海光，那座山我去年上去过，你们去吧。我留下帮着做饭。”三人沿羊肠小道奋力向山顶走去。攀至山顶，才发现前面有更高的山峰。三人累得气喘，陈海光说：“累了半天，没能体验一下一览众山小的气概，倒验证了这山看着那山高的道理，也不枉上来一趟。”沈明霜说：“没人怪你，不用自己找台阶下。”

蓝诗枫说：“我倒是很欣赏陈海光积极乐观的性格，整天嘻嘻哈哈，没有愁事，典型的乐天派。”

陈海光说：“蓝主任，我的纠正你一下你的说法。我是乐观派，不是乐天派。”

“有区别吗？”。

“当然有。从字义上讲，乐观派是积极的乐观，乐天派是盲目的乐观……。”

“行了，行了，别抠字眼了。”沈明霜打断陈海光的话，说：“下山吧，省的吃饭等我们。”

陈海光不满的说：“沈明霜，你简直成了大俗人一个。这么好的风景留不住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吃饭。实话告诉你吧，现在下去，一准得帮着做饭，我可不去。刚才在山下看到云雾缭绕中的寺庙殿堂，恰似雾海仙山中显现的琼楼玉宇，美不胜收，我得赶快记下来。”说着，朝前走了几步，爬上块大山石上坐着，拿出随身带的小本，以膝做桌，开始记录。

蓝诗枫也不愿意马上下山，附和说：“爬山爬得腿酸，休息一会再下山也行，误不了吃饭。”

两人就近找块石头坐下。秋风轻轻吹过，四周静悄悄地。远处山下的农田，村庄依稀可见。阳光柔和的洒下来，晒得人懒洋洋的。蓝诗枫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加快，脸也有点发烧，她掩饰的掏出手绢擦擦脸，说：“明霜，我真的感谢你出的好主意。你看今天的游戏大家玩得多开心，多尽兴呀！”

“你太客气了吧！说起来我还得谢谢陈海光，那晚上他拖着我参加巡逻，也让我长了不少见识。”

蓝诗枫关心的问：“你现在还是每天都复习功课吗？”

“嗯！对了，蓝主任，我正想找你打听打听。你说像我这种情况，不报名上山下乡行不行？让不让参加高考？”

蓝诗枫说：“像你这样的情况很少，比较特殊。我觉得可以照顾。不过，以后不准你再叫蓝主任。我和你说过几次了，都是年轻人，直呼其名就行。”她调皮的笑笑：“再叫蓝主任，你的事我就不管啦。”

沈明霜倒也痛快：“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以后我就直接叫你诗枫好了。”

蓝诗枫心里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忙站起身来喊：“海光，写完没有，下山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