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里，灯光迷迷离离，象飞旋的万花筒，音乐缠缠绵绵，象香醇的葡萄酒。他轻轻按着她的腰肢，跳得很认真。在他眼里，她，真美，太美了。最美的仙女也比不上她。

他和她是从同一所大学来到我们这家工厂的。我们厂在改制前，在全省，乃至在全国也是数得着的大二类企业。所以，这厂的技术和管理岗位，对那些大学毕业生的还是满有吸引力的。他们俩能来我们厂，那也算是交好运了。

他俩在学校时，只是见过面，并不很熟。她是中文系的，是个美人坯子，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好多人追，可她总是冷冷的，被称作美丽的鲁冰花。他是”黑金“系的（黑色金属材料系）。他是那个学校的高材生，还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人也长得帅。每个周末，她都来邀他去跳舞。开始都是叫他李大伟，后来叫他大伟，再后来，就叫他”DaVed“了。他觉得他的魂被她勾走了，他无法抗拒她，他无时不想她。

记不清从何时开始的，好长时间她没再来邀他。他便去找她。她一下子红了脸，说：”对不起……“

他看见，她被金副厂长拥着进了舞厅。后来他发现她的肚子悄悄隆起，脸上也起了许多花蝴蝶一样的斑。不久，她成了金副厂长的第二任夫人。他犹如五雷轰顶。他发誓报复，却没敢，他想自杀，又舍不得父母。

她当上了厂办主任。他却告别设计室，到机修车间当技术员，而实际上，就是到钳工班跟班劳动。他和她有时也碰面，她总是低着头，躲躲闪闪的，他却故意把胸挺得很高，把目光投向云际。没人看见时，她会颤颤地叫一声”小李“。而他却会应一声”哼！”每当这时，她会两眼泛红，有一丝泪在眼里打转。然后夺路而逃。他心里也有怜悯，但嘴上越发的尖刻。

他说，是她害了他。他骂她是狐狸精。他发誓不再想她，不再跳舞，不再交女人。他不再多说话，几乎成了半哑巴。每天拼命干活，成了真正的工作狂。搞成了几项技术革新，不断地发表论文，经常在报上发表小说散文，出了一部诗集。印着什么什么”研究所“，什么什么”编辑部“的信，三天两头地飞来。他上了报纸，上了电视，成了知名的拔尖人才。他的名字在市里，乃至在省里都响亮起来，有什么科研单位，出版社，来厂协商调他去。并说了一大堆的”优厚“，他都默默地摇头。更奇的是，连那见了他鼻子不鼻子脸不是脸的金副厂长，也对他客气起来。跟他说话，常带一种半生不熟的笑容。

他每天不管多么晚，都要写一首诗再睡觉，那诗别人谁也看不懂。

一天夜里，他正在画他的实线，虚线，十字线，她推门进来了。她哭诉着，金副厂长正搂着个女人在她床上。她说，当年，这个金副厂长如何如何占有了她。她说，她是如何如何思念他……她哭得很伤心。她说得很动人。她哭着哭着一下子抱住了他，推也推不开。

突然，金副厂长闯了进来，金副厂长一阵大笑，笑得很狰狞、很恐怖，他也大笑，笑得很狡黠、很冷酷。

不多久，她同金副厂长离了婚，被调到一个条件很差的车间去干活。

他大大列列地到她那去，邀她跳舞，带她下馆子，逛商场，甚至，开房……

金副厂长被捕了。被告犯有重婚罪，流氓罪，贪污罪，受贿罪，打击报负罪，证据确凿。

他当了副厂长，很快又提成厂长，企业改制后，他成了这家大型集团公司的第一任总经理。

他又常去跳舞了。但不是和她。她病了，一病再也没起来。她没有任何朋友，直到死，她都在絮叨：”男人……都拿着刀……把女人挑在刀尖上……跳舞……“

他不和她跳舞了，有人陪他跳。他抚弄着新舞伴的脊背，跳得很潇洒。舞厅里，灯光迷迷离离，象旋转的万花筒，音乐缠缠绵绵，象香醇的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