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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诗词鉴赏:夏客稷门,僦居湖楼、清明后微雨,马上作、麦秋旋里

投稿 成龙之龙2018/09/19 11:09:05 发布 IP属地:未知 来源: 作者:王光福 334 阅读 0 评论 0 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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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客稷门,僦居湖楼


康熙四十五年(1706)夏天,六十七岁的蒲松龄又来到了济南(稷门,战国时齐国城门名,在今淄博市临淄北古齐城西边南首,以在稷山之下而得名。不知为什么,在聊斋诗中,以“稷下”或“稷门”代指济南),在大明湖畔赁楼而居,写下两首七言绝句。

 

西来僦屋水云间,枯坐摊书四壁闲。

雨过开窗风满座,独持杯酒看华山。

 

蒲松龄从干燥的淄川来到大明湖襟袖之间的层楼上,说居住在了“水云”之间。水云,水和云。唐戎昱《湘南曲》:“虞帝南游不复还,翠蛾幽怨水云间。”湖楼面大明湖,背千佛山,湖水潋滟,山云叆叇,简直可算做人间仙境了。但蒲松龄虽然字“留仙”,却终究做不得仙人,从远处透过窗隙望进楼去,他倒有几分苦行僧的架势。四壁之内,空空如也,正做得修行的禅房;蒲松龄枯坐如木,摊书嚼读,只是缺少几声“梆梆梆梆”的木鱼。

水云,当然也可以解释成“水上方的云”。从第二首的“半亩荒庭水四周”看,这种解释似乎更为贴切。《淮南子·览冥训》:“水云鱼鳞。”高诱注:“水气出云似鱼鳞。”元赵孟頫题趵突泉泺源堂联语云:“云雾润蒸华不注,波涛声震大明湖。”华不注山在远处,尚且蒙趵突泉之云雾润蒸,更何况近在眼皮底下之大明湖?王勃《滕王阁》诗云:“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蒲诗说“雨过开窗风满座”,看来,这“水云”又好像是“带水之云”,即将要下雨之云气。简简单单的“水云”二字,到了蒲松龄的笔下,其意蕴丰厚得几乎整座湖楼都盛不下了。反正已是雨过天晴,那就把窗儿打开,让风儿进来,吹破满座的岑寂,吹走满楼的水云吧。飘飘荡荡的云雾把蒲松龄的视线扯得长长的,一直通向东北的华不注山。他手持酒杯,神情幽远,在窗口上定格成一幅古色古香的艺术剪影,而心里,却正在咂摸着《左传》中“三周华不注”的历史征尘呢。

 

半亩荒庭水四周,旅人终日对闲鸥。

湖光返照青连屋,荷气随风香入楼。

 

张若虚说“江流宛转绕芳甸”(《春江花月夜》),王安石说“一水护田将绿绕”(《书湖阴先生壁》),我相信,如果不是为了韵脚的需要,蒲松龄一定会用这个“绕”字。湖水爱抚地缠绕着半亩荒庭,好似恋人合抱的双臂;蒲松龄镇日无事,坐对闲鸥,这是怎样的一幅天人合一的图画啊!李清照“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如梦令》),不知道蒲松龄眼前的闲鸥,是不是李清照惊起的鸥鹭的后代子孙?


下雨的时候,大明湖是“浓抹”;天晴的时候,大明湖是“淡妆”。湖光返照,湖水青碧的縠纱直撩到楼梯上,湖楼成了亭亭的舞女,湖水成了舞女的裙。我这不是硬扯蒲松龄与朱自清坐到一块儿,见到“荷气随风香入楼”,任谁也会想到“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朱自清《荷塘月色》)。而他们共同的老祖宗是孟浩然的“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夏日南亭怀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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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后微雨,马上作


刚看完诗题的前半部分,我耳边就响起了杜牧那首名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清明》)杜牧是风流才子,自是多愁善感。蒲松龄虽是“才子”,却算不得“风流”,故而也是“清明”也是“雨”,却骑在马上,优哉游哉,轻摇诗鞭,曼声细吟,别有一番风味。

 

芳草返魂野烧青,东风瑟瑟雨冥冥。

芜菁十亩金铺地,桃李一行锦作屏。

趁暖黄花生客路,界云白鹭下渔汀。

清明小雪新寒后,北雁初从马上听。

 

欧阳修《六一诗话》云:“圣俞尝语余曰:‘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余曰:‘语之工者固如是。状难写之景,含不尽之意,何诗为然?’圣俞曰:‘作者得于心,览者会以意,殆难指陈以言也。虽然,亦可略道其仿佛。若严维“柳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则天容时态,融和骀荡,岂不如在目前乎?又若温庭筠“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则道路辛苦,羁愁旅思,岂不见于言外乎?’”

怎么样的诗才算好诗?用梅尧臣的观点,就是要“意新语工”。意新语工的具体标准有两条: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用这样的观点和标准来测量测量蒲松龄这首诗,我们看它算不算好诗。

在康熙十年的《山村》诗中,蒲松龄说“草木有情花自放”,李贺在《金铜仙人辞汉歌》中说“天若有情天亦老”,看来,有感情的东西都会衰老。衰老了,死亡了,也就灵魂出窍,丧失了生机。不过,只要情感执著,死了还会复生。你看,整整一个冬天,野草魂落灵失,飘飘荡荡到“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去出了一次长差,清明到来之时,她们又魂兮归来,顾不得鞍马劳顿,齐心并力从灰黑的地面上钻将出来,给春天着锦披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瑟瑟的东风就如“嘟嘟”的喇叭,不但招回了芳草之魂,还殷勤送来了“赤瑕宫神瑛侍者”的“甘露”。《楚辞·九歌·山鬼》云:“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谁谓我说不然?

韩愈《感春三首》其二云:“黄黄芜菁花,桃李事已退。”清明前后,蔓菁花开满农田,仿佛黄金铺地;桃树李树已经花落叶浓,像一匹翠锦屏护着十亩金田。客路两旁,山花肆开,弥望都是“离离嘴”(俗谚“三月三,离离嘴黄了山”。离离嘴,淄博山区常见之野菜,淄川至西铺之路旁多有之。其根有毛笔管粗,生褐色绒毛,叶尖长,茎高四指,顶花瓶形黄色花朵。拔取即可食,有甜味。不知其学名为何)。徐凝那首《庐山瀑布》诗,虽为苏东坡称为“恶诗”,而其中一个“界”字,蒲松龄却喜用之。这不,一行白鹭又瀑布般划破云天,溅向远处的渔洲。前几天下过一场小雪,现在春寒料峭,但是归家心切的大雁已经鸣呼着向北飞去了。蒲松龄勒住马缰,仰起头……

春风骀荡,马上旅思,如在目前,见于言外。是真名士自风流,小杜、老蒲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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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秋旋里


迎门稚子绕征鞍,乐岁登堂笑语欢。

垂老频看槿荣落,入门惟问竹平安。

荒余逃散佣工贵,谷贱折徵办税难。

麦饭犹堪赡妻子,部文迟到未输官。

 

麦秋,《礼记·月令》:“靡草死,麦秋至。”蔡邕曰:“百谷各以初生为春,熟为秋。麦以初夏熟,故四月于麦为秋。”《聊斋志异·山魈》:“麦秋旋里,经旬始返。”迎门稚子,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周作人《儿童杂事诗·稚子候门》:“离家三月旋归去,三径如何便就荒。稚子候门倏不见,菊花丛里捉迷藏。”康熙四十六年(1707),蒲松龄六十八岁,麦秋旋里。这一年,长子蒲箬四十六岁,幼子蒲筠也已三十三岁。淄博地区有句俗语:“儿子再大在老子跟前也是孩子。”他们知道老父归里,老早就等在家门口。当老父抵家之时,他们聚集上来,将老父扶下马鞍,围成一团,问长问短。但年龄在那里,都已儿女成群,他们是不会和老父捉迷藏的。至于那群调皮捣蛋的孙子,就很难说了,乍在眼前,倏然之间便已不见。蒲松龄提着他们的乳名挨个叫唤,夏季没有菊花,可是松树后、墙旮旯里都传出窸窸窣窣的埋伏声。于是,一阵欢笑,一家人在丰收的喜悦和家庭的和乐中走进了屋里。

蒲松龄看着成家立业的儿子,望着活泼可爱的孙子,眼睛里堆满笑意,胸臆间暗藏辛酸。清吴彦华《花史》云:“木槿,一名朝开暮落花。”李白《咏槿》诗:“芬草何夭促?零落在瞬息。”崔道融《槿花》诗:“槿花不见夕,一日一回新。”蒲松龄目睹槿花的朝开暮落,联想到人生虽有几十年,回头一看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正因如此,人至暮年的老蒲便像《九月晦日东归》诗中所写“暂归未忍课儿功”,只要是大人孩子“个个”都平平安安,就一切都好。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支植下》:“卫公(李德裕)言,北都惟童子寺有竹一窠,才长数尺。相传其寺纲维,每日报竹平安。”后以“竹报平安”指平安家信。蒲松龄活用典故,说等到家人问完了他,他就空出嘴来开始向家人问安了。

由于淄川一带连年饥馑,青壮年多已外出逃荒,雇几个帮助收割者委实不易;小麦丰收,粮价下跌,按应缴纳的税金折算一下,完税之后,也就剩不下多少了:荒年难,丰年亦难!钱钟书先生《宋诗选注》论范成大诗云:“《诗经》里《豳风》的《七月》是中国最古的‘四时田园’诗,叙述了农民一年到头的辛勤生产和刻苦生活。可是这首诗没有起示范的作用;后世的田园诗,……都是从陶潜那里来的榜样。……西洋文学里牧歌的传统老是形容草多么又绿又软,羊多么既肥且驯,天真快乐的牧童牧女怎样在尘世的干净土里谈情说爱;有人读得腻了,就说这种诗里漏掉了一件东西——狼。我们看中国传统的田园诗,也常常觉得遗漏了一件东西——狗,地保公差这一类统治阶级的走狗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剥削和压迫农民的制度。”这首蒲诗不是田园诗,所以不像陶诗那样陶情养性。不说了,还是蒸上一笼白面馒头,煮上一锅麦仁饭,招呼妻儿坐在一起猛撮一顿,大快朵颐吧,——趁官署的征文还没下,门外的“狗”还没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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