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聊斋诗词鉴赏:月夜薄阴、三月赴郡途中作、客邸晨炊
分享文章

微信扫一扫

参与评论
0
当前位置:首页 / 头条 / 博山专题 / 正文

内容页通栏

信息未审核或下架中,当前页面为预览效果,仅管理员可见

聊斋诗词鉴赏:月夜薄阴、三月赴郡途中作、客邸晨炊

投稿 成龙之龙2018/09/19 11:02:20 发布 IP属地:未知 来源: 作者:王光福 318 阅读 0 评论 0 点赞
79
月夜薄阴


不雨不晴意黯然,昏黄夜色树笼烟。

芦花月暗云垂地,河岸滩平水接天。

欲霁霜风凋落木,近冬秋气透重绵。

平田漠漠鸿飞尽,村社萧条最可怜。

 

老天有无感情知觉?照李贺的看法是没有。“天若有情天亦老”(《金铜仙人辞汉歌》),老天虽然叫“老”天,却不见其衰老,那它肯定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了。不过,在心系民瘼的蒲松龄眼里,老天不但有感情,还是个偏心十足的大坏蛋!《吕氏春秋·孟春纪·去私》:曰:“天无私覆也,地无私载也,日月无私烛也,四时无私行也,行其德而万物得遂长焉。”老天真个“无私覆”吗?蒲松龄在《诸灾并作,秋稼已空,十月犹旱,麦田未耕。月来雨频降,吾乡独不及沾。延息待苏,不免憾造物之偏也》诗中,对此发出了强烈的质问:“天苟无私覆,日月应北周;地苟无私载,群水应西流!……陵陂麦已青,西人解愁忧;如何东人子,灾患无夷瘳?……茫茫此造物,于我果何仇!”老天假如没有私覆,西北的天空就应该是周全的,日月就不应该只往西移动;大地假如没有私载,东南的地面就不应该有倾陷,群流就不应该只往东流;……四时如果无私行,就应该行其德而华育万物,可西边邻县的麦苗已是青青,东边淄川的人民却挨饥受饿,如重病缠身?茫茫的造物主啊,你这老匹夫到底与我有何夺妻之恨杀父之仇!

今天夜里,老天又发晕了。你看它那不雨不晴、迷迷瞪瞪的样子,仿佛是喝醉了酒的乞丐,又仿佛是落榜归来的考生,更像是说秦不成长途回家的苏秦……不,这些都不是!江淹在《别赋》中说:“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看老天这副“黯然”失“意”的表情,不用问,它肯定是与最心爱的人分别了。秦观《满庭芳》云:“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现在正是夜色“昏黄”的时候,——老天的那位恋人也够吝啬的,你为什么把眼泪啼到襟袖上呢?你让它洒到大地上不好吗?——说话之间,她已经转过烟雾笼罩的树林,飘然远逝了……

河岸上,芦花瑟瑟,在冷风中摇来摆去,忽而清晰,忽而迷离。天空里暗云垂地,抚弄着一轮淡黄的月亮。水,水是有的,可惜不在农田里而在河滩上,平展展铺向远方,横接天际。霜风凄紧,千山落木,模模糊糊的泼墨山水一会儿竟变成了工笔细描,一片淡红的枯叶飘将下来,贴在河水的脸颊,河面上就点染一朵艳丽的胭脂,天逐渐晴亮起来了。还是回到屋里吧,天是薄阴,身上的棉衣却穿得厚厚的,——再厚又有什么用呢?里边是冰冷的心,外边是近冬的秋气!

平板辽远的田野,就像平板辽远的天空。前几天还看到鸿影,听到雁鸣,怎么今天夜里如此岑寂,如此萧然?啊,飞鸿耐不住北方的严寒,都飞到南方取暖去了,——哀鸿遍野的村社里,也是一片可怜的萧条,哀鸿们已不再哀哭,一堆堆的白骨还会哭吗?



80
三月赴郡途中作


蒲松龄自己要到济南考试,还要带学生到济南考试,还要代东家到济南办理各种事物,所以到济南的机会很多。他的一生,最常走的道路有两条,几乎不用人去,只放下两只鞋子也能吧嗒吧嗒走到目的地。一条从西铺通往济南,一条从西铺通往蒲家庄。康熙四十四年(1705)三月,六十六岁的蒲松龄又一次骑马西赴郡城济南。

 

马上吟鞭背晓晖,杏花卸尽燕飞飞。

风开细柳黄初褪,暖入平芜绿欲肥。

晚麦如丝春惨淡,旧村经眼梦依稀。

长途人自愁边至,惟见随阳燕北飞。

 

二〇〇四年十月十三日星期三晚,到山东理工大学学术报告厅听王蒙作《语言的资源》报告。去时,报告厅里已人山人海,密不容针。只好托熟人开侧门而入,坐于主席台上报告人背后的幕布底端。此前,在电视上、在书籍中也曾见过王蒙,他老人家长得并不英俊帅气,但听了一晚上,只睹背影,没见到庐山真面目,终觉有些遗憾。于是,我就想起袁枚《随园诗话》中赞为“孩子语”的陈楚南《题背面美人图》:“美人背倚玉阑干,惆怅花容一见难。几度唤她她不转,痴心欲掉画图看。”蒲松龄是“文言短篇小说之王”,他倦倚马鞍,执鞭轻吟,自东徂西,将朝晖驮在马背上,这是多么精美的一幅剪影啊。倘使放在时下,别说是在杏花卸尽的春天,就是在枯叶飘尽的秋季,也不知有多少摄影、摄像记者围着咩咩叫,多少文学的善男信女跑到前边回头看,像一窝刚出巢的翩翩的雏燕呢。

杨巨源《城东早春》:“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现在是暮春三月,柳黄已褪,细叶泛碧。元稹《生春》诗之九:“何处生春早?春生柳眼中。”新春时柳叶如眼,现在已是柳叶似眉。在柳叶的挤眉弄眼之间,春风送暖,寒冬里瘦骨嶙峋的平原上,迅速轻铺一床绿茸茸的鹅毛毯。看完这一联,我不由想起了赵飞燕、林黛玉;杨玉环、薛宝钗。

柳绿了,草肥了。虽说赵、林、杨、薛四大美人秀色可餐,可眼馋肚子里终究不饱,真正打饥困的还是地里的小麦。前一年(康熙四十三年),淄川大旱,我们只须看蒲松龄的一个诗题:《诸灾并作,秋稼已空,十月犹旱,麦田未耕。月来雨频降,吾乡独不及沾。延息待苏,不免憾造物之偏也》。直到十月二十二日,才普降甘霖,可是“可怜一夜绵绵雨,迟下秋田两月多“(《十月二十二日雨》),小麦播种已经晚了两个多月。播种晚,出苗晚,秋后不能盘墩,自然就经不住风霜严寒,所以今年春天的麦苗,细瘦如丝,仿佛张乐平笔下那个苦孩子的头发。这样的春景,能填饱肚子吗?去年打从此地过,村无鸡犬,户无炊烟;今年再从此地过,如梦里,腹辛酸。

去年秋天,太阳南移,大雁随之而去,到南方草茂食丰处栖息;今年春天,太阳北上,大雁随之而来,到北方食丰草茂处就食。可人呢?蒲松龄从愁云笼罩的淄川长途跋涉到济南,路少行旅,村无生气,一声声的雁鸣,仿佛诉说着如泣如诉的往事……



81
客邸晨炊


大明湖上就烟霞,茅屋三椽赁作家。

粟米汲泉炊白粥,园蔬登俎带黄花。

罹荒幸不沟渠转,充腹敢求脍炙嘉。

余酒半壶堪数醉,青帘虽近不曾赊。

 

大明湖的湖光山色,古人多有描绘,而以刘鹗小说之描写为最妙。《老残游记》第二回:“到了铁公祠前,朝南一望,只见对面千佛山上,梵字僧楼,与那苍松翠柏,高下相间,红的火红,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绿的碧绿,更有那一株半株的丹枫夹在里面,仿佛宋人赵千里的一幅大画,做了一架数十里长的屏风。正在叹赏不绝,忽听一声渔唱,低头看去,谁知那明湖业已澄净的同镜子一般。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里,显得明明白白,那楼台树木,格外光彩,觉得比上头的一个千沸山还要好看,还要清楚。这湖的南岸,上去便是街市,却有一层芦苇,密密遮住。现在正是着花的时候,一片白花映着带水气的斜阳,好似一条粉红绒毯,做了上下两个山的垫子,实在奇绝。”

蒲松龄这次作客大明湖畔,从诗中看不出节令特点,为了美,我们姑且把他安排在这“带水气的斜阳”和“粉红绒毯”上。这不就是不折不扣的“烟”和“霞”吗?我们村北山上有座玉皇殿,听爷爷说,店里的道士一住几十年,总不见其餐粮吃菜。有好事者问之,道士曰:“煮石烧腿。”后来读到韦应物的《寄全椒山中道士》:“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才知道这种说法渊源有自。再后来读晋葛洪《神仙传》:“(白石先生)长煮白石为粮,因就白石山居,”更知道此说之源远流长。初读“客邸晨炊”,就对“炊”字印象深刻,再读“大明湖上就烟霞”,马上就联想起“吃煎饼,就咸菜”的“就”字,认为古人以白石作饭,蒲松龄以“烟霞”当就菜,真是雅得够可以了,等读完了第二联,才明白不是,蒲松龄还食人间烟火,没有成仙,——留仙,留仙,就是成了仙也是要留在人间的。“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十年前,“张中行热”方兴未艾,我趁热窝买来他的“负暄三话”。《负暄续话》之《起火老店》云:“(起火老店),顾名思义,是旅客可以在这里起火,自己动手。自己动手有好处,是吃什么有较多的自由,而且可以合口味,省财力。但这样的优点并不是人人能利用,因为没有人力和技术就办不到。”蒲诗中没说自己起火,但看情形确有自己起火的迹象。在租赁来的三间茅店里(蒲松龄孤身一人,何需赁三间茅屋,说不定是与群弟子同住的),汲来清泉水,淘好粟米,就做起小米粥来。园子里,蔬菜还顶着嫩黄的小花帽,摘来放在砧板上嘭嘭嘭切好,吱拉一声,就下锅了。看来老蒲的体力和技术还都不错,这一年他已经六十六岁了。

喝着“白粥”,就着“园蔬”,既可口且实惠。蒲松龄一边往口里扒拉,一边嚼动着松动的牙齿,不由就出起神来:“身罹荒年,没有委身沟壑,这是不幸中的大幸;有粥有菜,足矣,不敢奢求那脍炙美味。壶里还有半壶老酒,够这几天喝的了;对门就是酒楼,但不曾前去赊购。”这“冷淡如僧、萧条似钵”的生活,抵得上仙人的“煮白石”了。


已有0人点赞
新房

内容页尾部广告

0条评论

 
承诺遵守文明发帖,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0/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