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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诗词鉴赏:客署作、感愤、漫兴

投稿 成龙之龙2018/09/17 11:09:07 发布 IP属地:未知 来源: 作者:王光福 60 阅读 0 评论 0 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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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署作

孙蕙宝应县衙中有斋名“鹤轩”,有亭名“鹤亭”。古代文人给书斋取名,多有寓意。松龄在《聊斋志异·折狱》的“异史氏曰”中说:“我夫子……方宰淄时,松才弱冠,过蒙器许,而驽钝不才,竟以不舞之鹤为羊公辱。”《世说新语·排调》:“昔羊叔子有鹤善舞,尝向客称之。客试使驱来,氃氋而不肯舞。”“不舞”与“不肯舞”,都从反面证明了仙鹤确实长胫“善舞”,因此,颇得人们之喜爱。《左传·闵公二年》:“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后人因以“鹤轩”比喻滥厕禄位者。不管孙蕙出于何种考虑,以“鹤”名轩、名亭,关键的一点是此地必须有鹤,才能情、景、境相融,才能使人不感滑稽唐突。鹤,夏季繁殖于黑龙江流域,冬季迁徙至长江下游。现在,我国已在江苏等地建立了鹤群一级自然保护区,松龄《寒食阴雨,有怀刘孔集》诗中亦云“半夜高亭闻鹤唳”,可见孙蕙县衙中确乎有鹤,不是附庸风雅的无病呻吟。

尽说社会是在进步,我总认为有些方面是在退步,比如长官和秘书的关系。松龄给孙蕙当秘书,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代拟了书启、文告八十余篇。在松龄,是出卖文章换取银两;在孙蕙,是花钱图省劲儿买漂亮。这是不言而喻的主幕关系。但孙蕙本人能诗文、有文化修养,自然也就懂得体谅松龄代笔的甘苦,珍惜松龄拟稿的辛酸。所以,这些文字,孙蕙不但没有据为己有编入自家文集,还让松龄堂而皇之地在每一题后面都写上“代孙蕙”三字,并且,就用孙蕙的书斋名命名为《鹤轩笔札》。把文稿卖给长官,而著作权还是自己的,试问,当今的各类秘书还有这种自由和尊严吗?呜呼!

 

鹤亭丛竹晓阴阴,惆怅东风思不禁。

江上行人依绿水,尊前接客散黄金。

归鸿尚忆南征路,病鹤难消北海心。

冷雨寒窗他日泪,凄凉极浦暮云深。

 

春归竹院,早晨阴阴凉凉;在浩荡的东风里,松龄愁绪纷飞,难以抑制。唐王湾《次北固山下》:“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江上行人往来不绝,为当官、为发财、为养家糊口。而自己呢?却像生了根的树,立在酒杯之前看孙蕙与客人使钱结交。松龄动心了,想回家参加明年的乡试:只要一举成名,客人会有的,黄金也会有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李白《将进酒》)。

武则天有句名言:“可以人而不如鸟乎?”在很多情况下,人实在不及鸟自由。鸿雁去秋随自己南来,今春循原路北返,而自己却像一只病鹤,使足了劲儿也不能起飞。鹤虽然病了,却仍在抖动毛羽仰天鸣叫,证明着对北方故乡的向往。“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自己若再不北归,来个“一鹤冲天”,就真个“不如鸟”了。

回想起往昔的冷雨寒窗、刻苦攻读,今天竟落到与人俯仰、代人歌哭,不由人不泪流满面。透过眼泪,极目北望,迢迢水边上暮云沉沉,凄凄凉凉,正是乍暖还寒时候。


23
感  愤


康熙十年(1671)正月十九日,松龄收到了一封家书。松龄不记日记,没有胡适之博士保存任何文字的癖好,家书的内容我们不得而知了。松龄当时的心情是百感交集。

 

漫向风尘试壮游,天涯浪迹一孤舟。

新闻总入夷坚志,斗酒难消磊块愁。

尚有孙阳怜瘦骨,欲从玄石藏荒邱。

北邙芳草年年绿,碧血青燐恨不休。

 

杜甫有一首《壮游》诗,回忆青壮年时浪游吴越、齐赵的豪壮之举。松龄自感游程不及杜甫,又是初次远行,所以说“试壮游”。杜甫晚年还写过一首《登岳阳楼》,有句云:“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松龄虽然也是“天涯浪迹一孤舟”,却比杜甫幸福。因为毕竟还得到了家书,老杜说“家书抵万金”嘛。

研究聊斋学的人,都特别重视此诗的第二联。如果说去年秋天《途中》诗中的“途中寂寞姑言鬼”,还只是表明松龄“情类黄州,喜人谈鬼”的话,那么,“新闻总入夷坚志”,就百分之百地证明,松龄此时确已经开始了《聊斋志异》的创作。《夷坚志》,宋朝洪迈的笔记小说集,多记神怪鬼异之事。“夷坚志”三字,别本一作“鬼狐史”。或许是松龄的小说集当时还没命名,或许是《聊斋志异》不好缩略为《聊斋志》,所以诗中就用《夷坚志》来代替,或用“鬼狐史”来概括。这一联诗是个倒装的因果句,因为自己屡试不第,并耳闻目睹了诸多社会黑暗,心胸之中,就像众石堆磊,积愁难平。“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复愁”,何以解愁,惟有著书!穷愁著书、发愤著书,这是中国古代偃蹇文人的一大传统,也是抚平精神溃疡的一剂良药。这可能就是松龄创作《聊斋志异》的最初动因。

古书上说,伯乐姓孙名阳。《战国策·楚策四》云:有马驾盐车而上太行,蹄裂膝折、皮开肉绽、汗水滴流,行至山坡中途,已经精疲力竭。伯乐恰好遇到,见而怜之,下车抚马而哭,解衣盖于马身。“骥于是俯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声者。何也?彼见伯乐之知己也。”《搜神记》卷十九:狄希,中山人,能造千日酒,饮之千日醉。刘玄石饮之,至家醉死。经三年,狄希往玄石家,家人云玄石已死。于是凿冢破棺,玄石开目张口,引声而言:“快哉,醉我也!”松龄为何要说孙阳怜马、玄石醉酒?这首诗还有另外一个题目:《十九日得家书感赋,即呈孙树百、刘孔集》。原来孙阳就是孙树百,刘玄石就是刘孔集,自己就是那匹可怜的老马,与其受人作践,还不如长醉死去,托体同山阿。

北邙,即邙山,在洛阳北,东汉、魏晋王侯公卿多葬于此,后泛指墓地。松龄说,即使我死了,你到坟场去看吧,我的血已经像屈死的苌弘那样化成了碧玉,我的骨也化成了夜间游走的燐火,我有恨难伸、死不瞑目啊,——那年年油绿的芳草,正吐诉着我的一腔冤情。


24
漫兴


芳草青青客未归,烟波无尽夕阳微。

渔舟闲傍蓼滩系,燕子斜依藕叶飞。

湖海气豪常迕世,黄昏梦醒自知非。

年年踪迹如萍梗,回首相看心事违。

 

古人的诗词作品,距离我们几百上千年,我们今天还能看懂,并且踵事增华、浮想联翩,是因为有一套特殊的符号表意系统。在此系统的开端,往往由某一位横空出世的诗人不经意间轻轻拈出一句诗,由于其具有极大的概括力和象征性,道出了无数人想说而不知从何说起的胸臆之情,因此后人就不断开源拓流、推波助澜,使其成为既灵活善变又面目独具的文学支脉,就是在现代新诗中,仍然伏流时现,绵绵不绝。

比如“春草”这一意象系统。自从淮南小山撮口急呼出:“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楚辞·招隐士》)春草这青翠喜人、活泼好动的无知小生命,就与诗歌中“惜别怀人”这一主题成了两肋插刀的刎颈之交。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古诗十九首·青青河畔草》:“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虽变“萋萋”为“青青”,然机杼同出。唐刘长卿《送李穆归淮南》:“扬州春草年年绿,未去先愁去不归。”宋张先《菩萨蛮》:“忆郎还上层楼曲,楼前芳草年年绿。”又变“萋萋”为“绿”字,兼“萋萋”、“青青”之长。

古人诗词中,我最喜五代牛希济《生查子》“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两句之婉媚可人。看到青青芳草,思量起所爱的人儿,却不肯直接说透,而拐弯抹角去言裙草一色,忆裙怜草,诗人构思运神之妙,令我企羡。现代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还隐隐透示着这一传统的根系发达、瓜瓞绵绵。松龄这句“芳草青青客未归”,只是这一大合唱中的小音符、大背景上的小点缀,好比一匹翠蓝四季团花喜相逢缎子,在花团锦簇之中,松龄也绣上了一丝线缕。

“闲傍”、“斜依”一联,是此诗中的“黄绢幼妇”,写景如画亦堪入画。白净细腻的沙滩上,开满淡红的蓼花,一只渔舟哑哑来系。“闲”字,表明风平浪稳,环境闲,钓叟的心中更闲。无穷碧的接天莲叶上,一双燕子飞离柳梢,依点才露水红尖尖角的小小荷苞,吓跑一只蜻蜓;待双双燕呢喃着斜掠上对岸的柳枝时,蜻蜓绾了个扣鼻儿又点水飞回来,俏立角尖,翅尾抖抖。“斜”字,画出燕姿之美,燕子斜飞,松龄的眼角也画一道美丽的弧线。

松龄的南游诗快读完了,发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疵,就是老喜欢在后面发议论。本来一首诗前写景后抒情无可厚非,可老是湖海气、白日梦、踪迹、心事等,就不免惹人生厌,让人想起陆游的结尾“心在天山,身老沧州”(《诉衷情》)和辛弃疾的夫子自道“为赋新词强说愁”(《丑奴儿》)。

身世如此,孤愤如此,原也怪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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