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的路线是早已定好了的。两路人马各自按照路线巡视。对能藏住人的地方和胡同里的旮旮旯旯，更是一处也不放过。巡逻到水道部门前，两队会合，简单的交流一下情况，各自从对方来的路线返回。回到居委会，原来打扑克的继续打扑克。蓝诗枫坐下，朝沈明霜笑笑，关心的问：“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沈明霜头轻轻一摇：“不知怎么啦，心里还真是有点紧张。按说四个人一起走，又拿着大手电筒，再黑也没有什么，可心里直打鼓。连陈海光也不言不语的，故意制造紧张空气。”

“这你就冤枉海光了。巡逻时要求尽量不说话，尤其是大声说话，避免暴漏目标，让坏人提前发觉。”史新磊赶忙替好友辩解。

陈海光说：“沈明霜，我越来越觉得今晚上拖着你参加巡逻是一个十分英明的决定。我们为什么不紧张？因为我们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和氛围。你今晚参加巡逻，体验了其中的甘苦，肯定有很大的收获。‘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是不假。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是真道理。”说罢向沈明霜狡猾的笑笑，问：“有一句名言，很符合我们现在的情景，我想你一定知道。”

沈明霜说：“知道。三人行，必有吾师。”

“不对！这句话就叫‘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蓝诗枫无意中一句问话，让沈明霜受到奚落，心里不过意，忍不住说：“你们两个人，一个想当老师，一个好为人师……。”

话没说完，陈海光反应奇快，说：“沈明霜，你听听，蓝主任的话带有倾向性，有点像你给我讲的孔圣人着春秋的韵味……。”

蓝诗枫问：“什么意思？”

“一字褒贬。”

蓝诗枫有点不好意思，脸微微有点红：“我没那个意思。只不过听你俩你来我往，觉得长见识。”

这时候外间屋里为了一张牌吵起来了，史新磊走出去，说：“别吵，让过路的听到影响多不好。要是打牌打累了，就趴到桌子上休息一下，一会去巡逻的时候我叫你们。”

沈明霜说：“过去和史新磊接触少，不太了解他，听说他和恽道杰是石主任的左右手，我还不相信。今晚一看还真是不错。专业知识懂得不少，认真，责任心挺强。”

蓝诗枫说：“咱居委会青年骨干多，素质高，各方面的人才都有。你看墙上挂的奖状、锦旗，不都是他们在后面撑着？要是没有他们，光靠居委会的几个干部能干成什么、”

陈海光说：“不是我拍马屁，关键还是靠领导知人善用。自古以来就是‘士为知己者死',。”

蓝诗枫说：“这次动员青年到农村插队落户，不是一批、两批，而是长期的任务。看来这些青年骨干大部分要离开家乡到农村去了。想想真有些舍不得！”

说到这里，史新磊进来说：“蓝主任，趁着还不困，咱再出去转转吧。”

再次巡逻回来，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人们都困了，外间屋里的人已经趴到桌子上睡着了。蓝诗枫毫无睡意，看看沈明霜他们已经睡眼朦胧，忙推推陈海光：“海光，给我们讲个笑话，活跃活跃气氛。”

陈海光揉揉眼，打了个哈欠，说：“真是有点困了，好！讲一个提提神。说一个山里人到城里走亲戚。亲戚好菜好饭的招待他。其中一个凉拌藕他觉得好吃，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转过年来城里的亲戚回访，山里人去地里刨来地瓜，切成一片一片的，用筷子很认真的捅上眼，。上菜的时候，山里人很客气的说，真对不起，我们这里从来没做过这样的菜，今天是第一次，眼捅得不大匀和，你就凑付着吃吧。”

三人大笑。蓝诗枫一边擦泪水，一边说：“陈海光你算把山里人做贱到家了。”

陈海光却故意绷着脸，接着说：“三个城里人到深山古寺里问卦，求大师预测赶考结果。老道伸出右手食指一点，回身便走。三人赶上，勿求大师指点迷津。老道只是不语。三人走后，小道士偷偷问师兄，师傅伸一个指头是什么意思？师兄不屑的说，蠢材，连这都不懂，师傅这一招是万全之策。若一人中榜，自然是一个指头，两人中榜，自然是有一人不中。若三人都中，自然是一起中了。小道士又问，若都不上榜呢？师兄说，那还不简单，自然是一个不中了。”

蓝诗枫说：“有点意思。我有个谜语，你们猜一猜：一字九口，颜渊问孔子，孔子说百家姓上有。”

自幼熟读“千字文”，“百家姓”的沈明霜略一思索，脱口而：“曹，曹操的曹。”

蓝诗枫点头。史新磊说：“我也讲一个。有两口子给女儿过周岁生日，一个好朋友来贺喜并给自己两岁的儿子提亲。丈夫反对说，我看这门亲事不行，两人年龄悬殊太大，咱女儿一岁，他儿子已经两岁了，等咱女儿十岁的时候，他儿子已经二十岁了。老婆说，你是真糊涂，今年咱女儿一岁，明年赶上两人就同岁了。”

众人忍不住笑。

沈明霜说：“你的笑话里有数字，我倒想起来一道趣味数字题让你们算：一篮鸡蛋，两个两个的拿余一个，三个三个的拿余两个，四个四个的拿余三个，五个五个的拿余四个，六个六个的拿余五个，请问这篮鸡蛋有多少个？”

蓝诗枫赶忙拿出纸、笔计算。陈海光略一思索，说：“拿二余一是单数。拿五余四肯定是九。说九，三、四、六不符。十九，三、六不符。二十九，四不符。三十九，三、六不符。四十九，三、四、六不符。只有五十九符合条件，那么这篮鸡蛋有五十九个。”

蓝诗枫还在计算，听到答案抬头看看沈明霜，沈明霜夸奖说：“这家伙，脑子是灵。我这道题难倒很多人，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陈海光来了劲头：“我也出道题。汽车上坡一公里，下坡一公里。已知上坡时速二十公里，上下坡平均时速三十公里，求下坡速度。”

话音刚落，史新磊就说：“海光，你出的这道题太简单，俺也会。”

陈海光笑了：“新磊，说出来听听。”

史新磊有点得意：“四十公里。”

“不对，你再另算。”

蓝诗枫疑惑的看看陈海光，又拿起了纸、笔。只有沈明霜一直微笑不语。陈海光说 ：“算不出来明说，光笑有什么用。”

“你这家伙，弯弯道道不少。这道题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平均时速三十公里，那么上下坡需要四分钟。上坡时速二十公里需要三分钟，只剩下一分钟，那么下坡时速就是六十公里。对吗？”

陈海光点头称是。蓝诗枫恍然大悟，也点了点头。

第四次巡逻回来，天微微亮了。蓝诗枫满脸倦容，说：“我看就到这里吧。大家辛苦了一夜，回去休息吧。史新磊，你还要上班，抓紧时间回去迷糊一会。”

史新磊答应。等蓝诗枫走后，执意要请沈明霜去吃早点。沈明霜坚持不去，禁不住史新磊死拉硬拽和陈海光敲边鼓，只好跟着去了。

蓝诗枫从公社汇报工作回来，靳小华正在居委会等她，一见面，靳小华就无奈的告诉她，动员孙凤娇的工作失败了。孙凤娇拒绝考虑女儿下乡插队的事。蓝诗枫让靳小华把石治家找来开个会。听靳小华介绍完情况，蓝诗枫说：“刚才我在公社向汤书记汇报了咱们居委会上山下乡工作进展情况和群众反应，重点汇报了青年们响应号召的积极性。汇报了何应红、恽道杰、孙晓阳的事迹。也谈了遇到的阻力，举了孙凤娇公开对抗的例子。转达了骨干们希望能制定几条硬性措施来保证动员工作顺利进行的想法。汤书记说，‘说服动员从来就不是万能的，必须要有强有力的措施作后盾。对那些死不开窍，顽固不化的人，根据自愿和强迫相结合的原则，可以采取些措施，以保证上山下乡工作的顺利进行',。针对孙凤娇的问题，我看我们也到了该采取点措施的时候了，以便打击孙凤娇公开对抗上山下乡的嚣张气焰，支持青年们要求到农村去插队落户的积极性。掀起‘好儿女志在四方，为革命上山下乡',的高潮。我想，咱们应该采取这样几条措施：第一，通知公社纸箱厂，立即停止孙凤娇糊火柴盒的工作。第二，通知电机厂党委，，要求其爱人协助做好孙凤娇的思想工作。第三，与粮食局协商，必要时暂停孙凤娇家的粮食定量供应。这几条，都是前几天开驻地单位、企业协调会上探讨过并且到到大家认同的，执行起来难度不大。你们看这样决定行不行？”

靳小华表示赞成。石治家说：“我看三条一起执行有点太严厉。一下子断了人家的收入和口粮，传出去影响不好。万一孙凤娇想不开出了问题，我们也不好交代。是不是先从第二条开始执行，同时把准备采取的另两条措施也先向孙凤娇打个招呼，如果她继续执迷不悟，再执行第一、三条比较好。”

蓝诗枫沉吟一下，说：“这样也好，稳妥一点。那就按石主任的意见办。小华，你先去电机厂找孙书记，请求电机厂党委协助居委会做工作。为了能让孙凤娇感受到压力，最好能停下孙凤娇爱人的工作，让他做好孙凤娇的思想工作再上班。顺路你再去找找八组组长，让她们动员小组下午再去正面接触一下孙凤娇，把我们定的三条措施从侧面透漏给她，看看她的态度。其他方面，根据情况发展，我们再随时开会研究吧。”

恽道杰吃过晚饭，刚放下碗，就听到外面有人找。出来一看是吴小莲，不由得又惊又喜，忙往屋里让。吴小莲摇摇头，问：“你吃过饭了吗？”。恽道杰点点头。吴小莲说：“那咱出去走走，我有话要和你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着孝妇河来到大铁桥下。夕阳已经坠到山后去了，天色暗了下来，大铁桥附近几乎没有车辆路过，行人也很少。两人在河堤石沿上坐下来，恽道杰说：“有什么事快说吧，看你一脸严肃的样子，弄得我心里直打鼓。”

吴小莲说：“我爸跟我妈吵架了。我长这么大从没见我爸对我妈吼过，都是我妈对我爸吼。这回我爸真是火了，脸都气白了，卷袖子撸胳膊的，直想动手，可把我吓坏了。”

“为啥？”。

“还不是为上山下乡的事！今天下午我爸爸早早就回来了，说领导找他谈话了。说我妈思想落后，有变相阻挠、对抗动员青年上山下乡的言行。叫我爸把手头的工作交代一下，回来做我**思想工作。什么时候做通了什么时候回去上班。我妈说那是领导吓唬你，没有这号政策。你在家里歇两天也好，为了闺女不去农村受苦，少挣两天工资也值得。我爸一听就急了，说，你放屁！你整天胡说八道，不知天高地厚，多大的祸你都敢闯。我妈哪受过这个？就吵起来了。”

“那你不在家里劝他们，跑出来干什么？”恽道杰着急的埋怨。

“哪能吵到这时候。吵了一会，居民组长她们去了。组长说：“‘老吴呀，谢谢你回来帮我们做孙凤娇的思想工作。凤娇是个明白人，窗户纸一捅就破，大道理一说就通。我妈正在气头上，说那也不一定。组长不紧不慢的说，不一定不要紧。老吴再劝不了你，那就是你手里有活，一心不能二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让公社纸箱厂停了你糊盒子的资格，专心的在家里听老吴劝，可能就听进去了。实在要是老吴劝不了，那么，没人愿意下农村，干农业，地里没有收成，粮局没粮食供应，只好收购粮证了。总之一句话，我们要千方百计的做通你的思想工作。让人们认识到，上山下乡的潮流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我妈听到这里，呆呆的站了半天。最后说，组长，谢谢你的开导。我一时糊涂，害得你们费心费力一趟一趟往我家跑。真对不起！我现在想通了，认识到了上山下乡的伟大意义，只要女儿愿意，我支持她报名上山下乡。麻烦你再费心和电机厂领导说说，让老吴明天就回厂上班吧。”

“组长她们走后，我妈放声大哭。哭过后对我说‘小莲，天下父母都盼儿女好，可该受的罪父母也替不了你们。命中注定的路还得你们自己去走。为了咱这个家，妈护不住你了。你要是愿意，今晚就报名去吧。”

“听了我妈的话，我心里很乱。走出大门，不知道到那里去。不知不觉的就找你去了。”

“这么说你还没吃晚饭？”恽道杰关切的说：“你等着，我去车站饭店买两个肉火烧你吃。”

吴小莲拉住恽道杰的手：“那里也别去，就在这里静静的坐坐吧！心里堵得满满的，啥也不想吃。当初我妈不让我和你好，我是真生她的气。一气之下，我就想干脆我们报名上山下乡算了，离家远远的，就谁也管不着我们了。现在真要报名到农村去了，又觉得心里没底。从小我没离开过家，到农村人生地不熟的，听说条件又很艰苦，真要有个病呀灾呀的谁管？想想就觉得害怕。”

恽道杰的手被吴小莲握着，觉得心里很温暖。他一动也不敢动的坐着，生怕惊动吴小莲。他情愿就这样坐下去。吴小莲说的什么，他根本就没听见。吴小莲听不见回答，扭头看他呆呆的一动不动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用力在他手背上拍了一掌，说：“想什么想？跟你说话也听不见，一副傻样！”。

恽道杰不好意思的抽回手，问：“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吴小莲叹口气：“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有挺起腰板往前闯了。”她把恽道杰的左手拿过来，两手握着，头轻轻依偎在恽道杰肩上，说：“好在有你在一起，有困难也不怕了。”

恽道杰嗅着吴小莲清幽的发香，有点陶醉。幸福来得太突然，突然的让人不敢相信。他轻轻问：“小莲，你妈真同意你报名上山下乡，和我一起到农村去插队落户？”。

“嗯！同意我报名上山下乡，和谁一起去她决定不了。道杰，咱赶快去找蓝主任报名去吧，我爸还想明早去上班呢！”说着站起身来，顺手捋了捋衣服。

恽道杰说：“再坐会，说会话再去报名不迟，天还早呢。”

“不行。我得赶紧报上名，让蓝主任给我写个证明，让我爸明早拿着去上班。临出门的时候我妈一再嘱咐，千万不能耽误我爸明早上班。”

“那赶快走吧，别误了正事。”

路过车站饭店的时候，恽道杰麻利的闪身进去买了两个肉火烧递给吴小莲。吴小莲执意不接，埋怨道：“我又不饿，花些钱干啥。再说在个大街上，叫我怎么吃得下？”

恽道杰却自有主意，将吴小莲拉到一个没路灯的角落，硬逼她吃，吴小莲没办法，只好囫囵吞枣般的将一个火烧塞进肚里，另一个死活不肯吃，恽道杰只好将火烧装进兜里。

在蓝诗枫的记录本上，吴小莲是第九个报名者。

中秋节快到了，山城食品厂照例忙得不可开交。为了完成给每个市民供应半斤月饼的任务，食品厂开足了马力，招了不少临时工，日夜三班倒。何应红已经是这里的熟练工了，当了组长。她带着包括孙晓阳、吴小莲在内的五个临时工负责摆盘。就是把做好的月饼摆到铁盘里，好放进炉里烤制。摆盘是个熟练活，出不出活全靠两手的灵活程度。孙晓阳虽然瘦小，却心灵手巧，摆盘又不用多少体力，尽管才干了两天，已是得心应手。吴小莲是第一天来，何应红靠在她这边指点。吴小莲在家里糊火柴盒惯了，两手十分灵巧，几盘摆下来，已经是左右开弓，游刃有余了。何应红看她从容的样子，知道是把干活的好手，心里很高兴，边摆盘边问起吴小莲家里的情况。两人都是干活的快手，嘴里说着话却不耽误双手摆盘的速度。说起来吴小莲和何应红虽然同在一个居委会，但是分住在两条街上，平常没什么交往，只是在大合唱时见过面。两人又不在一个声部，所以从没交谈过。何应红参加居委会的活动早，出头露面的机会多，人长得秀气，性格又泼辣，是居委会的“名人”。而吴小莲却很少参加居委会的活动，只在家里埋头糊火柴盒，对何应红只有仰止的份。如今一交谈，吴小莲觉得何应红对人实在、热情，乐于助人，不像表面上那样高傲。何应红见吴小莲说话和气、得体。细声慢语中透着主见，觉得很投脾气。两人啦的很投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