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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想报名上山下乡,到农村去?“孙晓阳试探着问。
“你想想,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吗?”
“可是你娘身体不好,家里离不开你呀”。孙晓阳不无担心的说。
何应红轻叹一声:“就是这一点让我心乱,拿不定主意”。
孙晓阳说:“应红,我看你别发急,家里有困难就先不去。反正是自愿报名,等等看看再说。”
“要是能等等看看就好了。动员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你总得有个态度,表个态吧?”何应红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政治上先天不足。在这个小小的山城里,不管干啥事,一搞政审,一说是何家大院的后代,当时就矮人一头。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任你生性再要强,再好胜,又能咋样?”。
看到好朋友伤心的样子,孙晓阳也有点黯然,只好劝慰道:“应红,你也不要太难过,蓝主任不是经常讲,‘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重在表现嘛!”
何应红说:“是呀,要表现也得有机会呀这次动员城市青年上山下乡是一件前所未有的移风易俗的大事。理智告诉我,这是我脱离剥削阶级家庭,相当表明我坚决走革命道路的最好机会。只是我从来没到过农村,光听说那里艰苦,倒底艰苦到什么样,心里没底。再说,离报名还有一段时间,我还要再想想。”
孙晓阳也严肃起来,庄重地说:“应红。你想好了早点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到农村去”。
何应红笑着拍拍她肩膀:“晓阳,你甭跟着掺和。你还不够十六岁,不到报名年龄。再说,看你又瘦又小的样子,到农村去是帮忙啊还是添乱啊。”
“甭小瞧人,”孙晓阳拿开何应红的手:“刘胡兰牺牲的时候还不到十六岁呢。瘦小咋啦,革命还讲尺寸啊。胡椒小,辣人心,秤砣虽小坠千斤。电线杆子到高,竖在那里木头一根”。
何应红一笑:“瞧我小妹,当了几天读报员,口才进步大了,不光出口成章,还山头窑厂的瓦盆——一套一套的呢。”
俩人正对和的兴起,从天而降的皮球落在孙晓阳头上。孙晓阳“啊”的一声跳起来,抬头一看,大叫一声:“陈海光,你干嘛欺负人?看我能饶了你!”边喊边追了过去。
沈明霜是开过居民大会的第二天中午才知道要动员城镇青年上山下乡消息的。她在姑妈家里住了两天,刚进院门,堂妹沈明雨就着急地把消息告诉了他。沈明霜诧异的问:“有这种事?怎么会这样。”心情登时沉重起来。他向母亲打过招呼,回到自己屋里,默默地坐到桌前沉思。自从报考师范学院落榜以来,他的心里经常有这种沉重的感觉。沈明霜的父亲是一位人民教师,对父亲的敬仰使沈明霜自小就立下志向,要像父亲那样做一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授业解惑,教书育人,收获桃李满园。落榜的挫折没有使他的信念动摇,反而更加激发了他实现理想的欲望。他决心苦读一年,再进考场。这时居民组长通知他参加居委会组织的政治学习和社会活动。他去了,被分配负责居委会的黑板报宣传工作。这个工作他干起来游刃有余。闲暇时间,他仍然苦读不缀,为实现心中的理想孜孜以求。现在,堂妹一个简单的消息却扰乱了他的心绪,使他感到六神无主。
母亲端一杯水放在他面前,伸手在额前试了试,问:“心情不好?”
沈明霜摇摇头。
母亲轻轻叹口气:“昨天下午开居民大会了,蓝诗枫做的报告。说要动员城市青年上山下乡参加农业生产。没有工作的居民也要全家回乡。蓝诗枫说这不是临时的任务,是长期的工作,是关系千秋万代的大事。明霜,他们会叫你到农村去吗?”
“不会。妈,您不用担心。”
“有你这一说妈就放心了。昨天散会的时候蓝诗枫说叫你回来抓紧到居委会去一趟,有事找你。”
“知道了。”
沈明霜走进居委会的时候,蓝诗枫正对着一份名单费思量。看见沈明霜,她惊喜地说:“回来啦,正盼你呢。”
沈明霜笑笑:“盼我回来下乡插队?”
“听说了?消息挺灵通嘛。”
“到处都在议论,想不知道都难。不过,都是路透社消息,真假难辨,只好过来听听新华社的声音吧!。”
蓝诗枫笑了,调侃道:“行啊,政治上很成熟嘛。”她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明霜,你来得正好。给,先看看我在公社听报告时做的记录,抓紧领会一下中央的精神。昨天下午和晚上,我们召开了居民大会和全体青年会,把中央关于动员城市青年上上下下的文件精神如实传达下去了。但是总觉得声势造的还不够大,原因是我们的主要宣传阵地——黑板报这一块还没跟上。你回来就好了,下午赶紧把板报稿写好,紧紧手抄出去。大规模的组织城市青年到农村插队落户,这对人们长期形成的重工轻农思想是一个强烈的冲击。何况当前城乡差别那么大,农村生活那么艰苦,这都给动员工作增加了难度。光是工作难度大还好说,偏偏时间又紧得很,公社领导要求,第一批上山下乡青年必须在国庆节前到达农村,参加三秋生产。没办法,只好请你多辛苦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蓝诗枫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不知怎么啦!一见到沈明霜,蓝诗枫就觉得心跳加快,尤其是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总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心里的一些想法不知不觉就会说出来。她试着尽力控制自己,但总是感到力不从心。蓝诗枫知道自己喜欢上沈明霜了,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感到很痛苦。
蓝诗枫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里。两岁丧母,半年后继母进家,相继给她添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六岁那年父亲给她和师兄的儿子订了娃娃亲。每逢过年父亲都要领她去那家人家走一趟。后来长大了,她不愿再跟父亲去,就改成师兄每年带儿子到她们家里来。蓝诗枫不喜欢那个人,一句话也不愿意和他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蓝诗枫曾经告诉父亲自己不愿意和那个人见面,受到父亲的训斥。对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感到无能为力。但是,像每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一样,她有着感情丰富的内心世界和对美满幸福的家庭生活的憧憬。她喜欢沈明霜满腹经纶的儒雅气质和略带磁性的声音。她愿意和他呆在一起,哪怕只是默默的坐着。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脸红,偷偷看沈明霜一眼,见那个书呆子正专注地看会议记录,才放下了心。
沈明霜仔细看完会议记录,抬头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蓝诗枫。蓝诗枫忙问:“怎么?看不明白?是不是我写的字太潦草?”。
沈明霜摇摇头。他不愿意说出内心的真实感受。尽管他在听到堂妹和母亲的话后思想上有所准备,但在看了会议记录后,心中却感到了震撼。他知道自己的大学梦结束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城市青年上山下乡的浪潮将把他和其他青年一起裹向农村,去从事修理地球的工作。他记得父亲讲过,人的一生中,关键时刻只有那么三五步,自己却在关键时候没有走好,没有扼住命运的咽喉,让实现理想的机会从自己身边偷偷溜走了。沈明霜感到懊恼、丧气和绝望,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再次摇摇头:“我都看明白了。这么多内容从哪里写起呀。”
蓝诗枫舒心的笑了:“大秀才,考我?有这些记录放在这里,甭说一篇黑板报稿,就是给市报写一篇社论,对你来说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沈明霜说:“不一样。这么大的事,政策性又强,我光看了一下记录,恐怕吃不准。还是你讲一讲,我记一下,免得出错,也省的我自己现想耽误时间。”
蓝诗枫说:“当前运动还在宣传、发动阶段,只谈形式和意义就可以了。”她拿过笔记本,用笔杆在上面指点着:“汤书记在报告中讲了国际和国内形势以及动员城市青年上山下乡的重大意义,你把我划了重点线的部分引用一下,再从报纸上找找董加耕、邢燕子的事迹配合着宣传一下。”她递过稿纸和笔:“你先写着,一会来了人就让他们去擦黑板,做准备。”
沈明霜接过稿纸、笔,问:“怎么没见陈海光?”
蓝诗枫说:“上午我让人到他家找过,说拉炭去了。昨天恽道杰去张店送货,晚上坐火车回来的,今天歇着。陈海光就趁空借他的地排车给家里拉炭去了。怎么,两天没见,想你的好朋友了?”
“三块黑板,设计美化、抄写得用不少时间。要是他在这里,能省我很多事。”
“你先准备稿子吧。这时候陈海光差不多也该到居委会来了。”
蓝诗枫没说对。陈海光下午、晚上都没去居委会,他忙活自己家里的事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哥哥上班去了,弟弟妹妹上学去了,母亲不在,屋里空空的。陈海光伸伸胳膊,觉得浑身酸酸的。昨天去夏庄煤矿拉炭路过小柳行时,意外地发现铁路两旁新卸了很多原木。他把炭收拾利落后,拿着扁铲就跑去了。起树皮的人很多,秩序很乱,只忙活到晚上八点多陈海光才和弟弟拉着一地排车树皮回来。拉了炭,又交好运顺便起了一车树皮,一冬天点炉子不用愁了,陈海光很高兴。他一个挺身起来,蹲在门口,看见过道里垛的整整齐齐的树皮,心里美滋滋的。
母亲和邻居家大娘大婶已经从蔬菜公司买回菜来,正在院子里择菜啦家常。看见陈海光,母亲说:“饭在碗橱里,自己拾掇着吃吧。”、
住在对门的孙婶看见陈海光,埋怨说:“海光,起那么多树皮,也不早说一声。早知道叫你妹妹跟着你去也好起点树皮点炉子。”孙婶家是和陈海光家一起搬进这个院子的,两家关系不错。陈海光说:“昨天忙昏了头,忘了说。您点炉子拿着用就行了。”
“看人家海光多大方,有你这句活,婶知足了。”
住在北屋的王婶凑过来,小声说:“海光,蓝主任说要动员青年到农村去插队落户,你是咱组的读报员,又常去居委会,消息灵通。你给我参谋参谋,像你中元哥这样干着临时工的青年用不用上山下乡?”。
“文件说,这次动员到农村插队落户的对象是:年满十六周岁,身体健康,未能升学、就业的城镇青年;退、复军人;精简下来的职工和其他闲散劳动力。临时工不算就业,属于其他闲散劳动力,按说是在范围内。不过我也说不准。等会我去居委会给你打听一下。”陈海光边说边跨上院子里的水池,拧开自来水龙头,洗漱起来。
“你去打听的时候不要说出你中原哥的名字,装没事人一样从侧面打听一下就行。别叫人知道是我叫你去打听的。”王婶嘱咐说。陈海光暗自好笑,却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这点小事我能替你办好。”转身进屋吃饭去了。
母亲把择好的菜放到水池边上,进屋嘱咐陈海光:“等会见到蓝主任,好好和她说说。你还小,不能下乡。叫他给你安排个工作,没有正式的,临时工也行。”
陈海光笑笑:“小什么小。就业和上山下乡的年龄一样,都是十六周岁。今后想就业,没门。没听人们都在说,从现在起,十八年不就业,都得下乡插队,当农民。”
母亲一脸的无奈。陈海光从床头拿起本书向外走。母亲问:“这就去居委会?”。
陈海光举举手中的书:“我先去图书馆换本书,还要在那里看一会儿杂志。吃过午饭再去居委会。”
陈海光走出大门,迎面碰上刘明江。打过招呼,刘明江拿过陈海光手中的书,翻了翻,问:“去图书馆?”
陈海光点点头。
“你小子心眼不少啊!知道要动员上山下乡了,就钻到‘垛庄',去了,连居委会都不敢去了。老实交代,昨天是不是一整天都躲在图书馆没回来?”。
“造谣(窑)炼铁去吧!”陈海光用书在刘明江肩上拍了拍:“昨天趁恽道杰歇着,用他的车去拉了车炭。回来又去起了一车树皮,晚上八点多才回来。到这阵身上还觉得酸痛呢。”
“你去拉炭我知道,昨天下午出黑板报的时候听蓝主任说的。起树皮我不知道。哎!不对,车站卸木头我咋没听说?”。
“谁说车站卸木头啦!这次拉来的原木全卸在柳杭大桥两边的坡道上。好几个车皮。”
“你小子运气真好,能碰上卸原木起点树皮就不错了,还起了一车。”刘明江羡慕地说。
“我去拉炭蓝主任咋知道?我又没告诉她。”陈海光有点疑惑。
“肯定有人告诉她。昨天到居委会去,蓝主任说,陈海光拉炭去了,到这也没来。你搭把手,帮着沈明霜把黑板报出出去。”
“沈明霜回来了?你见他了吗?”
“废话!没见他黑板报怎么出的。要说这阵子沈明霜肯定在居委会。蓝主任今天上午要和他商量给报社写稿的事。”
陈海光揽着刘明江的肩膀,说:“走吧,先去居委会看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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