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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汉是句博山土话,泛指那些没有生产资料,靠给别人打散工度日的穷苦汉子。解放后土地改革,广大劳动人民有了自己的土地,佃农就消失了,觅汉也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跟他们形象差不多的沿街乞讨人士和没人管的精神病人则延续了这个称号。有所区别的是,农村还叫觅汉,城里人叫觅人。
觅汉一般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迤逦歪斜,没个正行。老娘娘吓孩子老三篇:老猫猴,鬼,觅汉,他居其一。孩子撒泼,奶奶就有咋呼:噤声声!再不听说,看待觅汉扛你去!小孩立刻规矩,精神紧张,四下撒目。可见觅汉形容之恐怖。可止儿啼。
我小时候村里还有觅汉。仿佛有个约定成俗的规定,一两个村养一个觅汉。别处觅汉不来,本庄觅汉也不远游,各有自家势力范围。他们跟逃荒的难民是有区别的。常驻我村的觅汉姓梁,因身材高大又叫他梁大。因为吃得多据说能吃一窝盆,也叫梁大窝盆,这是个多少带点戏谑的绰号。
梁大觅汉四肢强健,脑子却不甚好使。给他说点稍微复杂的事情,他就懵懂住了,双腿立正,两眼翻白,十分痛苦。放在现在讲,就是脑子短路了。他食肠广大,每天睁开眼睛就得吃,而且吃得多。跟猪八戒一样,一个人顶得上三四个人的饭量。所幸他对食物不讲究,没个好歹,吃饱就行。现在看来估计是哪个脑垂体分泌激素紊乱了造成的。综上原因,他成为觅汉是有原因的,也可以说是必然的。
梁大虽然是个觅汉,盗亦有道,颇具古君子之风。信,每天饭点必到,风雨无阻。礼,待人客气,婶子大娘叫的亲,要到饭后不忘感谢一声。仁,对待辱骂,殴打,坦然接受,从不记仇,更不报复。义,村里人有需要帮忙的,比如推车上坡,挑担换肩,他扔下碗就上前,义不容辞。他心里明白,是村里养的他。智,就不说了,他压根就没有。
那时民风淳朴,待觅汉如同村里人一样,不会殴打,很少呵斥。遇上外村人欺负他,本村人是不依的。觅汉上门,要饭不能进院,倚着门框,口中念叨婶子大娘,行行好诸如此类广告词。屋里人听见了,桌上有啥,甭管吃食多金贵也得掰一块给他,再盛上口稀的。我们家打发觅汉每次都是我,因为老娘小脚,跑得没我快。我喜欢觅汉向我点头致谢的样子,绝不是施恩图报。而是觉得他一视同仁,没因为我是个孩子而敷衍了事,很自豪。并且,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心中自有一份安乐。碰上主家吃饭早,桌上没剩下啥,主人竟有一丝赧然,亲自出门解释,梁大举举缸子,表示理解,照例说一套吉祥话。
本村孩子出去胡闹喜欢锅伙觅汉,因为他有闲功夫,而且傻,便于管理。偷个瓜果梨桃,还能把风,顺便挡一下看园狗---那时的狗可不是现在的宠物小宝贝,真下嘴咬!他还真管闲事,我们烧烤完,吃完一拍腚走了,他负责在后头把火踩灭,再压上石头。踹翻了的柴堆,他负责扶板正。推到池塘里的孩子,他伸出打狗棍给拽出来。其实他做了不少事,他不说,村里也没人说,理所当然一样。反正,村里大人知道孩子出去闹,有觅汉跟着会安心不少。
后来,我家进了城,见觅汉的机会就少了。他的形象逐渐在脑海中被淡忘。有一次回乡祭祖,路上碰见。他似乎还记得我,十分高兴,犹如故友重逢。浑身摸索半天,捏出一支完整的香烟,示意我抽。其时我并不会抽烟,盛情难且,我还是接了过来,随手就扔了。彼此笑笑,擦肩而过。时隔不久就传来他死去的消息,无非冻饿而死。我忽然想起那支香烟,觉得应该当面点上抽两口,以示珍重情谊。潜意识并没觉得他脏,我并不比他干净多少。
随着社会制度完善,福利事业的健全。觅汉基本见不到了。当然,步行街上那些“职业演员”要排除在外。觅汉消失了,消失的好,希望永远见不到他们。虽然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位朋友。谨以此文,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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