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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山环城尽是丘陵,绿树掩映,浓荫匝地,一条涓涓的孝妇河穿城而过,很适合人居。顺沿河路从南向北走,你能看到许多商店的招牌是王颜山的墨迹,这一点计较上,博山人是不肯含糊的。孝妇河治理纪念碑凑近了一瞅,竟是费孝通的字,足以让不知底细的外乡人费猜良久了。
老博山人是很歧视的(歧视,博山话有明确的意思,就是看不起乡下人),往往刚过神头(即现在的文姜小区)就是乡下的地界了,过去乐疃、尖谷堆,甚至秋谷再往东一些,这些地区通过联姻或别的方式来到城里,最容易受人看不起。
过去西冶街本叫闹龙街,传说乾隆皇帝巡游至此,被博山人冲撞过圣驾,皇帝老儿一笑了之,只因为这里是帝师孙廷铨的故里。传说不可信,但可看到本地人骨子里傲气的凭借。
可是城里人尽管硬气,也挣不脱了是凡人,不能不吃饭,直接去餐风饮露。所以光绪年间闹春荒,饿死了人,及麦熟,“人亦有饱食死者”。以老博山人迂腐硬气的性格,把这种生生死死重大事情降低到吃吃喝喝的层面上,这种难得一见的幽默,令人不禁莞尔。
因园的主人,带着这点傲气从翰林院赞善的闲职上被贬出帝京。带着一丝怅然后人评价道:“可怜一曲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
“垂堂高坐本难安,身外鸿毛掷一官。”少年得志的诗人这回发了一番英雄失路的牢骚。浪迹大半生,赵执信还是回到了他出生的血地。
秦淮扬州梦再柔,他乡也不是故乡。
金圣叹三十三则不亦快哉里说:久客得归,望见郭门,两岸妇孺皆作故乡语,不亦快哉。漂泊即久,始觉家乡的好处,连俚俗的土话也分外可亲,从这一点上看连快人金圣叹都不能免俗。
“落拓十年狂杜牧,此地逢秋何意勾留,青翰舟中见莫愁。 酒浅歌深人已醉,眼色遥偷,鬓影横流,薄幸从今怕起头。”痴情与薄幸都不是问题,诗人终于可以在暮春清晨韭花香里欣赏他的故城了。
街道
西冶街,大街,马行街,新建四路,几条街一串,便勾勒出八十年代以前博山最繁华地段的轮廓。过去的博山县有四个门,分别位于大街,福门桥,南门,五岭路。这个狭小区域内的人就是所谓城里人了,过去有过孝妇河即出城的说法。
博山没有特别突出的街道,几乎所有的小巷都有各自吸引人的特色,博山人管这些小巷叫做胡同道道。这些胡同道道的名色比较起那些新兴城市单调缺氧的街名来,更富有人情味亲和力,例如辘轳把街、叠羊路、马行街、西更道、小核桃园、赵家后门、大天井……于是,博山便在这些名称里活色生香了。
记得大核桃园有个青砖垒就的院门,半圆的穹顶不是很高,黑色的城砖潮湿幽暗,淡出不规则的水渍,这门青黑色的墙壁上投照过多少怨女痴男的爱情,多少迁客骚人的失意,岁月流转,人事倥偬,城市里有多少世间的无奈怅然缈不可追了?
在我的记忆里,博山的城门在福门桥附近,当时看着这个土里土气的门怪和蔼的,根本看不出一丝鲁中重镇曾有的戒备森严,左边是住户,右边是商店,非常市井化的人居环境,让人联想不到这就是白莲教的农民起义军拼命攻打过的城镇。 毕竟旧城的改造,时间的流逝,以及记忆里错综复杂的街道,早已让许多现代人在历史的经纬里面找不到北了。
旧志载,雍正八年九月赵执信家含章阁上产灵芝一本。如今,从四十亩地到秋谷,从新博到白塔,到处都是钢筋水泥的建筑,在建筑材料的使用方面,城乡皆然。我家住在很现代样式的楼里,铝合金包的阳台,瓷板砖隔绝了地气,只有几道门是木质的,还刷着很厚重的油漆,干燥得连苔藓都不长,灵芝更是半本也产不出了,这让人多少感到有些气馁。
昼与夜
前几天刚去了一趟博山,意外地发现历七百年之久的博山通青州古道,如今依然健在,当年博山的煤炭、陶瓷都由此输送出去,多少年的车碾人踏,以至青石路面中间被压出一道油亮的深深辙痕。想起那些从前打这条道上光着脊梁、弓着身子运送货物的古代劳动人民,交通运输的现代化建设简直就是一场救苦救难的解放。因为当时经济的发达,博山人做菜的手艺其实要比盖房子的手艺来得传统也来得出类拔萃。
紧挨着青州古道的赵执信纪念馆——因园,过去是颜山八景之一的秋谷高风就在这里。登上览秋台便有一股激荡料峭的疾风从西南的峡谷间吹过来。颜山八景或是湮没无存或是名不副实,倒是秋谷高风因特殊的地貌在其中显得出色了。
游因园的感觉就像做梦似的,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前世。积着厚厚尘土的罗汉床,山条几,梳妆台,太师椅……包围着曾经繁华的古色古香生活。
上小学时,每个星期天早上父亲照例领我去西冶街上一家很小的理发馆。让剃头师父给我剃个看得到一闪一闪青色头皮的标准平头,傻愣傻愣的样子,头发是手永远也抓不起的。他则躺在理发椅上刮脸,闭着眼,穿圆口布鞋的脚伸在踏板上,一脸解放了的贫民的开心舒适。然后,我们再去住在新坛的爷爷家参拜。
爷爷是那种经典的老派博山人,总留着雪白的山羊胡子,胡子保养得要比头发好。坐在中堂八仙桌的右首位置(方便左手拿酒杯茶具),奶奶有时盘一条腿坐左边,有时在里屋做针线。中堂门口挑出一张竹帘,竹帘外是一大群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孙子,围在几十年的老石榴树下讨论石榴什么时候才结果,结了石榴果该怎么分?往往石榴花刚败过,满树的石榴所有权已经分配完毕。这是一个经典镜头,过去星期天的博城旧宅,家家如此。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现代人总是在被机械化了的文明里努力再现古老的文化,努力把古老融入现代,成与败,得与失,不好定义,只留一声唱腔般“卖豆腐脑连”的叫卖声在博山的大街小巷中四处流传,把我拖回爷爷家四平八稳的八仙桌前……连接了几代的情结。
爷爷从太师椅上慢慢站起来,眯着眼看看竹帘外的天光,然后缓缓地说:“拾掇饭食吧。”那时整个的生活节奏就像一组处理过的慢动作长镜头,连日头仿佛也放得很长。晚上回到家,妈讲个很长的鬼啊妖的故事,一天才告结束。
很奇怪,不知为何,那时的夜总是很短,白天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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