籴       粮      食
                李法德
上世纪七十年代对我家来说，是一段艰难而又苦涩的日子。一九七四年夏末秋初，家里的粮食快要断顿了，父亲叫上我，一人一条口袋坐上了黑旺去辛店的火车.籴粮食。车上人不算太多，挨窗坐下，看到被迅速闪到身后的树木，村庄，田野，山岗，当时心情还挺激动的。盘算着将来坐上火车去北京，去上海，干这干那的。将来的理想还未盘算完，火车就到了辛店。下了火车，爷俩就直奔辛店大集去了。
    那时粮食是不能公开交易的，我们先到地摊的粮市上，寻上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粜粮者，他粜的是白秫秫(高梁的一种)，父亲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你带称了么？咱称一下"。刚要称，一个带破红袖章的集市管理员过来了嚷嚷着不能卖粮食。粜粮人给父亲使了个眼色说，"跟我走"！我们跟在他后面，穿过拥挤的人流，过了两条胡同，到了一户人家的大门楼内，急关上大门，那人拿出秆称，父亲找了一根木棒，我俩抬起来，七十二斤，两角三一斤，父亲支了钱，把粮食分成两袋，他一袋大的，我一袋小的，去饭摊上吃了两块油饼，就又去了火车站。
     五点多的火车，驶过炼油
厂时，炼油塔的灯光若隐若现。       天黑了。很快到了黑旺站，背起粮袋下车后，本应该是去父亲的职工宿舍，可借着站台昏暗的灯光看到父亲往南走，这要回家啊，这时我的肚子己经饿得咕噜咕噜直响，我本想可吃上白面馍了，再打五分钱的白菜汤，美美的吃一顿，我刚要喊咱去哪？父亲说，快点，回家。从黑旺铁矿到家要八里路，走蓼花河的河滩，黑灯瞎火的，十三四岁的我，又饥又渴，背着二十多斤粮食，走到半路就走不动了，天黑黑的看不到父亲的身影，只听到他的脚步声，摸糊地看到前面的一块巨石横在河滩，"道士帽子"到了，巨石很像道士帽子，这个地方是我村人去赶庙子集，去矿上班，累了，休息的地方。我把那半袋粮食往石头上一放，顺势坐在巨石上，汗水泪水流满了全脸。待了几分钟父亲走回来默不作声地把我袋子的粮食往他袋子里又倒了一少半，坐到我的身边，轻轻地说，"少歇歇咱走吧，还有三四里路就到家了，家去一块吃饭"，才走了一半啊，我堵气地背起粮袋走了，这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父亲跟在后面，可能是怕我害怕。终于到家了，娘惊讶的说："咋没住矿上"。父亲白了母亲一眼，也没正面回答母亲的话题说，"有啥吃吗？"，母亲端出了煎饼和咸菜。这件事过了很久，我问母亲，"爹为啥不让我去他宿舍住下吃饭"？娘说，"月底了，你爹没饭票了，他上班还从家里拿煎饼呢"。谜底揭开了，在那个年代即使当工人，一月三十七八斤定量，为了孩子们吃饱，常把馒头拿回家，父亲也总在月底从家里拿煎饼度日。
     父亲是一位"老五级"工人，一月五十多块钱的工资基本上都用来买粮食。母亲则是一位持家里手，她把父亲买回来的粮食分成粗细两种，娘说，"忙时吃细粮，闲时咽菜糠。"那时我家一年吃不了几顿水饺，平时吃水饺娘也给俺们定了纪律，不能和別人家说。有一次四妹闹了个笑话，吃了水饺后去街上玩，一个婶子问她，"吃饭了妮子"？"吃了，俺娘不让俺和你说俺吃的水饺"。婶子笑了笑走了。
   光阴荏苒，岁月流逝。四十多年过去了，和父亲籴粮食的事，常常从我的记忆中想起。现在人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不再为吃饭所累。但是我还是很感谢那段历史，它能磨练人的意志，使人变得坚韧，刚毅。它能历练人的品行，使人变得节俭，廉明。
走过那段苦日子，使人更懂得感恩和珍惜。
         二0一九年冬于张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