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家什的联想

鹿奉俊

我经常回老家去看望老人，对老家畴昔曾经使用过的家什极富有情感，从我的童年、少年，直到中学毕业，特别家中那些家什至今记忆犹新，回味无穷。

房屋是要有人住的，一段时间没人住了，猛一进去，会有股涩涩的馊味扑面而来，你进门就得紧捂鼻子。如果有人住进之后，只需十天半月的时间，屋里的气味与人的气味对冲适应，其原有的馊味儿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老家的许多东西也是如此。比如土坯炉旁的几只铁锅啥的，平时一直锃亮锃亮的，因为铁锅天天烧饭炒菜。若是几天不用，铁锅就会生锈。

灶具之外，家里干活的工具多属同种德性。

父亲干活用的扁担是由一棵健壮的小树做的，常用不会生出锈斑来。要是久时不用，扁担鲜亮的颜色就会渐渐褪去，以致沉落到木肉里，担面不仅黯淡无光，而且亦会起疙瘩，弹性渐消。假使天天拿来使用，与肩胛上的皮肉接触，有了摩擦，扁担马上就会发光、变滑、圆溜，像是涂了清漆，骤然充满勃勃生机，扁担弯转自如，吃重的力道则会天天增加。

镰刀也是这个样子，割麦前先磨镰，磨了几分钟就锋利了，割麦时就省好些力气，半天割下来，刀锋白亮，刀面墨黑，镰刀和刀柄就像一杆长勺子，更像党徽的那一半面上乌黑发亮，很提神。但若不用了，放在角落里一天，那个刀口就会一下子钝下来。连续冷落它，刀面更要锈蚀了。

听起来有点贱，但是喜欢干活的人也是这个样子，让他休息多了，身上反而觉得要腿疼腰酸的，干活了就生龙活虎，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老家那几口泉井水，可谓冬暖夏凉，夏天往水井里浸上几个西瓜，吃起来很凉，却不钻心，所以泉井水依旧年年用着。反之，假若我们不经常性地清理，井底龌龊了，泉井水少了就浑了。这样，大家把怨气发给了不会说话的泉水井，这是不对的。泉水井不会说话，给你一滩不可用的浑水就是在说话：只想着自己清爽，不想着给别人清爽，最后大家都不会清爽。要想别人对你好，你得首先对人好，很简单，很实用。

多年来，我擦皮鞋很勤快。皮鞋有脾性，一个月不穿，再穿，脚一下子是伸不进去的，这不是脚长大了，而是鞋口鞋面发硬了，硬穿进去，脚一定不舒服，当你穿上一天后，发现这皮鞋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状态，感觉是皮鞋又愿意为你服务了。

其实，无论啥东西，人们使用长了，都会与它们产生感情，它们都满足人的意愿，倒是人常忘了它们的需要，长时间不搭理它们，便也就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