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老师依然如故，认认真真地备课、教学、批改学生作业，虽然一些现代化的教学方法他灵会的慢，无法和年青的老师们相比，学起来有许多困难，但他总是用上两倍甚至几倍的努力去学。以至在每次镇上的统考中他所教的班级一直稳居中游。对他来说，达到这样的成绩应该算是很不错了。可是他感觉到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

终于，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一天，他在讲台上给学生上课，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最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他咬紧牙关隐忍了几个月的肝区疼痛终于把他击倒了。去医院一检查：肝癌晚期，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医院不留了，只给开了一些止疼的药带回家，医生说：太晚了……

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回想起自己教了三十多年书，到临死之前也没有转正，只好带着民办教师这个另册的称号上路了，他感到很悲哀，很难过，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就再也没有起来，下吃不喝，不打针不吃药，疼得厉害了就在床上打一会儿滚，默默地和病魔进行着最后的斗争。

他说他知道有一种疗法叫饥饿疗法，能够饿死癌细胞。其实他心里很明白，还没等癌细胞饿死，人已先饿死了。而他真正发自心底的想法是自己的病是好不了了，孩子们还小，妻子又有残疾，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别再花钱，少给他们拉下饥荒拖累他们。

当我得到消息赶去探望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根本看不出被子下面有什么东西，整个人变成了薄薄的一层，他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眼晴深深地陷了下去，亳无表情，原先写在脸上的那些印记全然不见了，剩下的犹如一张白纸。已经贴在牙床上的嘴皮（这时候已看不到唇的模样）稍微地动了动，一句话也没说，两颗浑浊的泪珠从那深陷的眼窝里慢慢地渗了出来。我本想说两句宽慰的话来安慰一下老师，这时才感觉到，即使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语言在这里也已经是苍白无力了。

那一刻，我深深地体会到，只有当死神来到你面前的时候你才会感觉到过去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无论是富贵还是贫贱。而时下在老师的心灵深处活着就是受罪，死了是一种解脱，死了就什么也不想了，他是真真地活够了。

几天以后，老师永远地闭上了眼晴。那年他只有五十三岁。

岁月如梭，回想起来老师逝去一晃已近三十年了。这些年来他的音容笑貌和愁眉苦脸一直深深地记在我的心里，萦绕在我的脑海，尤其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他用那时常跑调的嗓子教给我们的那首歌：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