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表哥的幸福追求
作者：商佃刚
表哥从小聪慧好学，喜欢写写画画。上小学时学习成绩优秀，但毕业时，正赶上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学校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他也就没有再上学。
下学后的表哥，跟随着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后来学过钳工，干过铁匠，再后来有了一份比较轻松而且叫人羡慕的工作，那就是被推荐在生产队当了会计。
过了几年，表哥出息成了身材挺拔，帅气英俊的小伙子。经媒人撮合，他与本村贤惠能干的表嫂喜结连理，两人恩恩爱爱，生活甜蜜。不几年，他们靠着自己的勤劳和节俭，盖起了属于自己的新房子。活泼女儿的问世，又给家里平添了无限的生气和欢乐。不知不觉间过了两年，表嫂又身怀有孕，一家人更是喜上眉梢，他们一起憧憬着更美好的明天。
表哥做会计的收入不多，盖房子时还欠下些债，这时家里只有他一个劳力，小日子就过得有些捉襟见肘。我们家乡那里的地下储藏有丰富的煤炭资源，村里的壮劳力几乎都下过煤井，因为下煤井收入较高。表哥虽然身体不算强壮，又有令人羡慕的工作，但为了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就动了心，辞去了做会计的工作，决定下煤井。那时煤井下的工作条件是很差的，经常出现一些安全事故，村中只要家里有下井的，亲人们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父母和亲友都劝阻他反对他，但他自小脾气很倔，认准的事谁也拦挡不了。
到井下上班后，他一点儿也不惜力气，挖煤，装煤，运煤，他啥活也抢着干，下班回家之后，吃了饭就累得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了。这样的日子过得格外快，眨眼间，他坚持干了八个月。
天有不测风云。那一天，他正在黑咕隆咚的井下忙碌着，突然听到头上一阵异常的响动，还没反应过来，上面塌下的渣土已经把他砸倒，然后一块巨石落在了他的下半身﹍﹍
醒来时，他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上身剧痛，下身已全无知觉。贤惠的妻子泪眼汪汪地服侍在床边。他顿觉万念俱灰，生不如死。出院之后，他只能躺在床上，消磨着单调而无聊的时光。他的情绪极不稳定，经常大喊大叫，哭天抹泪，他实在难以接受高位截瘫的残酷现实。他不想吃饭，睡不好觉，痛苦不堪，度日如年！
亲朋好友的良言相劝，煤矿领导的热心关照，家人的耐心伺候，终于使他那颗一度冰凉的心，逐渐地温暖起来，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亲朋好友给他借了不少书，他如饥似渴地一本本一遍遍阅读起来，从古今中外的书籍中汲取了无尽的精神营养，他开始觉得黑夜不再那样漫长，太阳依然那样灿烂明媚，他又重拾起生活的信心，他的心中终于又燃起继续活下去的美好希望。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喜欢上了剪纸艺术。那是1997年，全国上下都在为香港的回归欢呼雀跃，他有了要做点儿事的冲动。那天下午，喜欢在春节和婚娶喜日里给人剪纸的舅母来他家玩，说起剪纸的事，他突发奇想，决定学着剪一幅画，表达一下自己喜悦的心情。由于激动，他一夜没有睡好，半夜里辗转发侧，反复构思成型，天不亮就叫起表嫂，买来红纸，找来剪子，动起手来，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副剪纸画。
后来，我去找表哥玩的时候，见到了他的这幅剪纸“处女作”，这幅剪纸画确实构思新巧，颇有意义。一身戎装的抗金名将岳飞，左手按着宝剑，右手振臂高呼。画的上方描摹着岳飞手书的四个气势磅礴的大字“还我河山”，画的左下方写有“为纪念香港回归祖国而作”几个字，右下方注明了剪画完成的时间。
他的剪纸画博得了亲朋好友们的肯定和赞许。他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几年的时间里，他一连剪了数百幅，表嫂都给他装订成册，现在已积累了厚厚的三大本了。那天，我一张一张翻看着，欣赏着，真为他取得的成就惊叹不已。《四季平安》、《马上有福》、《事事如意》﹎﹎每一副都构思独特，画中形象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要知道，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坐在桌前剪纸，即使在床上也不能坐起，只能半躺在床上，用一条胳膊肘支撑着身子来完成。当他抬起右手，我看到了那又红又肿的胳膊肘，我的眼角湿润了。
艺术的追求没有止境，后来他又尝试着用麦秸做起了粘贴画，经过装裱后挂在墙上，受到好评。近几年，他又迷上了在葫芦和蛋壳上画画、雕刻。那天我去他家时，表嫂小心翼翼地给我摆出来好多件作品。表哥说，他已经制作了很多，若是全放在屋里的话，早摆不开了，好些慕名来要的，只要相中了就让他们陆续带走了。
“做一件作品需要多长时间呢？”我捧着一件件镂空的宝葫芦问道。 “有些一两天就能做好，有些得花上十几天功夫。”我又问：“做出来这么不容易，你怎么舍得送人呢？”表哥笑吟吟地说：“人家能相中，咱就很高兴啊。再说，能把这小小的艺术品流传出去，不是挺有意义的事吗？不过，在送人之前，我都拍了照，留作纪念，你来看。”说着，表哥拿出手机，打开相册，让我一个一个地看，并不厌其烦地给我介绍制作的时间，制作的思路，作品的意义。听他的娓娓叙说，我觉得，每一件作品都凝聚了无数的汗水，也都蕴藏着一个有趣的故事啊！
我的目光落在了床头一个个小小纸盒里的雕刻工具上，表哥更来了兴趣，继续侃侃而谈。“这些长长短短、形状不一的工具大多是我自己制作的，是我用长锯条一个一个在磨石上磨制的，然后为了不磨手，还缠上了一些布条。虽然不好看，却是很好用。”我吃了一惊，就问到：“雕刻作品应该有现成的工具，可以去买一些，为什么要自己制作呢，这要费好多功夫啊！ ”
“除了经济方面的原因，买来的工具对我来说基本不适用。那些专用工具正常人使用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我只能斜躺着来刻，得格外地小心，这就需要适合自己的工具，并且刻起来用巧劲，才能达到像样的效果。”我佩服得使劲点了点头。“许多材料是废物利用，比如这一个断了腿的圆规，是小孙子用坏了的，我给它装了条木质假腿，把它修好了来用。我大多是就地取材，有些还是就‘头’取材，”说着，取出几个往雕刻物上涂色的小刷子，看我一脸茫然，揪着自己的一小缕头发，像小孩子一样开心地说：“制作这些小刷子使用的毛用的全是我的头发，这不是就‘头’取材吗。”我这才明白过来，也跟着会心地大笑起来。
“高位截瘫36年了，多亏了你表嫂的不离不弃，我才能活下来，也多亏了她的支持，我才能做些想做的事啊！”说这话时，一直微笑着的表哥，眼睛里有晶莹的泪珠在闪烁。我鼻子一酸，眼角也又一次湿润了。这时，我看到坐在一旁，憨厚朴实、不善言辞的表嫂，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转过身去，轻轻地走出了房间。我想，三十多年如一日，照顾好高位截瘫的丈夫，拉扯大两个孩子，支撑起这个特殊的家，这其中经历的艰辛真是千言万语难以道尽啊！
这几年，市区的好几家报社和电视台来采访过表哥，对他的身残志坚的事迹进行了报道，也都为他的乐观和坚持感动不已。对此，今年67岁的表哥表现得极为平静，他不为哗众取宠，更不贪图名利，他在继续默默追寻着属于自己的快乐和幸福。
在表哥的指点下，我看到了他们挂在墙上的全家福。表哥的一双儿女现在都已经成家立业，而且也都已经身为人父人母，生活幸福。周六周日，他们都会带着孩子来表哥这里，一块欣赏他的新作，一块享受天伦之乐。
“我要不断创作出新的作品，不断给大家带来惊喜！”说到这，表哥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最后，我要介绍一下，我的表哥叫马天坤，住在博山区白塔镇东万山村，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来他家做客，可以来参观他简陋的工作室，可以来欣赏他精美的工艺品。我想，他坦率的言语，他爽朗的笑声，他坚定的眼神，一定会深深感染到你，你一定会不虚此行的！
【商佃刚，淄博市博山区八陡中心学校语文教师，中学高级教师。淄博市作家协会会员，淄博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文章在全国省市报刊发表，笔名小小的绿叶。喜欢用平实的文字，描绘自己热爱的多彩而美丽的生活，也为了实现自己追寻了多年的梦想。
地址：山东省淄博市博山区八陡中心学校（文姜路316号），邮编：255203 电话：13864492886】
孝妇河畔·作者专辑
邮箱：86393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