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抛尽志未酬——38年前，新博崖头一青年被碾压致死

原创

热血抛尽志未酬

作者：代鸣

一九八五年夏秋之交的一天。博八公路上，一辆货车喘息着缓慢地爬上了新博崖头。下坡时突然停住。司机推门下车，把一骑自行车青年打翻在地。青年尚未来得及起身，就被迎面驶来一辆汽车碾压。一腔热血倾尽，一条鲜活的生命瞬间逝去。逝者是山东淄博制酸厂硫酸车间青工刘中国。

刘中国原山东机器厂红旗中学生。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廿一日，身为博山区第五批下乡知识青年，与其他七男七女落户邹平县苑城公社付家庄。时年十七岁。

下图照片是知青小组第一次合影。后排左边第一个男生就是刘中国。

胸标是博山区此次下乡知青独有，每人一个。

知青组以年龄排序，刘中国在男生排老五，自此，“老五” 成了他的昵称。

时逢冬闲，又在“文革” 中。进村不久，老五就与庄里的激进派有了共同语言，这激怒了庄里的大多数，他们中有人在公开场合扬言，要给老五点颜色看看。

所幸领导发现及时坚决制止，没有酿成大祸。

老五中等个头，团脸，浓黑的剑眉倒竖，乍看透着一股不怒自威，实则心善，不笑不说话，与组里人相处很好。老五好学，进村不久，就围着一个医生转，想跟他学医。年轻，志向都多。欲展芳华，到处求门。

冬去春来，老五和其他知青一样，天天出工。

老农的经验，要想不被太阳晒坏脊梁，春天就要开晒。老五从春天开始，赤脚出工，坦胸露背，久而久之。老五的前胸后背被太阳晒得又黑又亮，这皮衣从春穿到秋，到处闪光。

麦子熟了。开镰第一天，老五一镰下去就把脚背划破，伤口象小孩嘴唇，血流満脚。见此情景，几个女性怕得要命，惊叫着急急忙忙跑远。老五不吭一声，找人包扎了伤口，坚持继续割麦。

从受伤到痊愈老五天天出工，没歇一天。

能吃苦，能干活，渐渐，老五赢得乡亲们的赞同，半年评工分时给老五评九分。年终，评九点五分。（男劳力最高十分）。要知道，老五是下乡知青，他干的活，庄里同龄人都不愿干或干不了。这工分可是出大力流大汗才得来的啊。

第三年（一九七零年）开春，上面要求去人疏浚马颊河。听说特别苦累，为了锻炼自己，老五毅然报名、知青组去了四个。他们每天从数米深河底挖淤泥，装到独轮手推车上再运到岸上。劳动强度大，吃的饭就多。比成人拳头大窝头，一顿饭要吃五，六个。在岸边搭的窝棚里住宿。春寒料峭，窝棚透风撒气，干了一天累活，本应熟睡解乏，夜里时常被冻醒。

这一干就是俩月。回来后，带队领导夸奖他们:没想到那么能干，个个好样的！

经受了繁重农活的磨练，老五的身体日见强壮。去粮所送公粮，一麻袋粮食二百多斤，两人抬起，往他肩上一放，老五就能踩着尺多宽的木板，晃晃悠悠把它送到高高的粮仓。

老五已成庄稼里手，锄镰锨镢样样能使。吆牛使马，耕地耙田，驾轻就熟。

老五干活不使懒，放下叉把就是扫帚。

这一年，被评为十分工。

一九七一年十一月，刘中国被招工，走进山东淄博制酸厂硫酸车间，干炉前工。

刘中国伺候的酸钢炉是用硫矿粉生产二氧化硫的装置。偌大的酸钢炉，两侧各有一排风眼。为了连续生产，保证矿粉充分燃烧，防止矿渣黏结，必须时时刻刻送入高压风。生产中要时刻关注气压表，一旦指数下降，就要投开风眼。

炉前工的主要任务就是投风眼。

投风眼可不是好活。

指头粗，尺多长的钢棍，用力捅进风眼，高压风立即裹挟着燃烧的灼热矿粉飞溅，无孔不入。即使你全副武装：工帽罩头，眼镜护目，口罩捂住口鼻，纱巾围住脖子，长手套过肘，裤脚盖住长筒水鞋。稍有不慎，就被烫伤。

投风眼要稳·’准·狠·快。

新手上场，拿不稳钢棍，几次才能找到风眼，待拨开挡片不能用狠劲一下子投开，再而衰，三而竭，好不容易投开一个。速度一慢，投完最后一个，表示压力上不去，必须从头再来。如此疲于奔命，让人无比沮丧。

有下乡四年的磨炼，加上好学，很快，刘中国成了熟练工。

炉前工不光投风眼，还要推翻斗车送矿渣，每次停产时的清炉，开工前的备料，点火，酸钢炉运行中的维修，等等，只有你干不完的活，没有你不能工的活。

有人说：炉前工是酸厂最脏最苦最累的工种。此话有理。炉前工工作场所有毒气体呛鼻，轰鸣的机器呼呼的高压风震耳欲聋，脚下到处是水，干完八小时，必须洗澡。

自然，福利也是高的：吃一等保健，每月供应的粮食也是最多的。

最苦的是业余时间少。

三八制（一天廿四小时由三班人轮换上班，每班干八小时）的班前会班后会都在八小时之外召开。全厂大会车间大会都是白天工作时间开，上三八班的只能奉献休息时间参加会议。这样一来，个人可利用的业余时间少得可怜，约束了刘中国的发展。

有四年农村生活的积淀，硫中国笑对面临的一切，工作中不断积累经验，曾多次排除生产险情。

在这最脏最累最苦的岗位上，刘中国一干就是十六年。

这天，刘中国下了夜班，骑自行车沿博八公路回家（山东机器厂家属宿舍）。下新博崖头时，被一辆货车撞翻倒地，又被对面来车碾压。

天昏地暗。

恶耗传出，惊诧，叹息，号哭连片。

刘妈妈看着崭新的被褥——为刘中国结婚准备的——泣不成声。

工友们捶胸顿足，纷纷置酒祭奠，哀号，惊心动魄。

时任厂长杨德校亲撰悼词，在追悼会上动情诉说：刘中国下乡时，深得贫下中农青睐，是个好知青。进厂后，多年如一日，敬岗爱岗，不怕苦不怕累，生产中多次排除险情是个好工人。我们为他的英年早逝悲痛不已，更要向他学习，为酸厂的发展作出新的更多的贡献。

时至今日，刘中国已经去世三十八年。他的举手投足，他的音容笑貌，熟知他的人们回顾起来，恍如昨日。

一个有志知青，一个奋进青工，一腔热血全抛尽，壮志未酬身先逝。

刘中国，你就像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你的航迹虽那般短暂，你的星光却无比绚烂。看到的人们会永远记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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