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余淼那天在真如寺塞给安定的纸条是他早就想好的一套升官计划。自从宁余淼跟在师长身边做机要秘书兼保镖以来,师长一直很器重他。师长有啥心里话都是跟他说,俩人几乎无话不谈。那天,师长说起他祖辈的事,说他的爷爷当年是山大王,手下一帮人很能干,每次绑票都能捞到肥票,金条银元攒了三四箱子。没想到这些财宝被一伙人盯上了,这伙人埋伏了好几次,想偷袭那些财宝都没有成功。这伙人收买了山上一个被师长的爷爷打残了胳膊的小毛贼。小毛贼趁人不备,偷偷溜下山去,把山上各个重要关口都透露给了那伙人,把财宝藏在哪里的详细位置也透露了。有一天,这伙人打听到师长的爷爷不在山上,他们偷袭了山大王的老巢,用枪打死了山上所有的人,把那批财宝抢走了。其实师长的爷爷是早有预谋,他预感到死守着那批财宝会搭上性命。那天他离开山上就是为了保全家人性命才故意逃离了。师长的爷爷知道山上人财两空了,一时感到很悲伤,几十年打下的地盘一夜之间就没了。可他又一想,丢了财宝,能保全了家人性命比什么都值得。师长的爷爷把仇恨埋在了心里,盼着孙子快快长大。爷爷每天训练他的孙子,让孙子学文化,练武功,样样精通,盼望他的孙子能成为人中豪杰。师长长大了,他爷爷把他送到了部队。就在送他去部队的前一天,他爷爷把山寨里发生的一切和那批财宝被抢走的事情都说给他听了。他爷爷嘱咐说,让他到部队后想办法当大官,一定要查到那批财宝的下落。师长的爷爷为了让他早日当上大官,把家里的细软和值钱的东西都用上了,师长才一步步升到了这个位置上。前几年,师长已经把打听财宝的事忘了,他在师长的位置上前呼后拥地觉得已经很风光了,尤其是有宁余淼在他的身边,无论是要文的还是要武的,宁余淼都会做到他心里去,师长一会儿都离不开宁余淼。最近,只因师长的爷爷病重,他爷爷让他在他爷爷闭眼前一定要把那批财宝打听到下落。师长这才把打听财宝的事交给了宁余淼。宁余淼在师长跟前,日子过得还是挺舒服的,不缺吃不缺穿的,就是没有人身自由,不能随便离开师长半步。师长把打听财宝的事交给宁余淼后,宁余淼把这件事交给了郑豫去办。郑豫自从抓壮丁来到部队,不知是缘分注定还是命运如此,他总是和宁余淼分不开。开始他俩是在一个排里,后来又在一个连里,宁余淼读书识字,又会武功,长得高大帅气,很快被当时还是团长的师长看好了,师长当了师长以后,就把宁余淼调到他的身边了。宁余淼一直想让师长提拔他当个营长或是团长干干,师长说宁余淼从进部队就没有吃过苦,来到他身边后更是只享福了,师长还说宁余淼聪明机智会干工作,就是没有给师长做什么额外的事情。宁余淼明白了,师长是嫌他没有给师长进贡,宁余淼琢磨着师长的口味那么大,一星半点的东西师长也看不在眼里。宁余淼就想先把师长嘱咐他查找财宝下落的事办好。宁余淼把查找财宝这么机密重要的事情交给郑豫去办自有他的道理。郑豫当年是替仇胖墩当壮丁来到部队的,他有一身好武功,但是没有文化底子,师长还是团长的时候也看好过郑豫,想让他跟在左右。一次,团长让郑豫替团长找一个营长谈话,其实是去接受这个营长的贿赂。这个营长一心想让团长提拔他,团长早就看透了营长的心思。郑豫见到这个营长后,营长觉得团长自己不来,派了个人来是啥意思呢?营长猜测着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团长不亲自来是故意试探,看他对团长到底忠不忠,是不是看人下菜碟的那种人;另一种是团长派人来是不想直接接受他的贿赂,免得让其他人看见了影响不好。这个营长思量来思量去,得出一个结论:“管他什么了!反正我已经扔出那么多’肉包子’了,还差这一次‘肉包子’打狗!”这个营长想到这里,毫不犹豫地把事先准备好的一摞钞票交给了郑豫。郑豫把一摞钞票装进裤兜里,在返回的路上不知是走的太急了,还是被小偷盯上了,他来到团长面前时,翻遍了全身的口袋,也没有找到那摞钞票,他甚至把自己的衣服当着团长的面全脱光了,身上只穿着一条裤衩。就是这样,团长仍然不相信郑豫的解释,说郑豫不诚实,耍心眼,把钱自己贪下了。让郑豫彻底与团长决裂的是团长说的这句话:“哼!河南人就是改不了贼的习性。”郑豫这人,最讨厌别人说河南人是贼,他一气之下和团长闹翻了,团长也不再赏识他。随后,团长升为师长,郑豫也就不再与师长打交道了。但是,在郑豫的心里他对师长恨之入骨,他一直想找办法报复师长。宁余淼把查找财宝的事交给郑豫时,郑豫听说是为师长来办这事,他火冒三丈,挥舞着手臂说:“还替他办事,我到现在都没出了他陷害我的这口恶气!”
宁余淼说:“说你傻吧,有时还能办点事;说你精明吧,有些事你还真是看不明白。”宁余淼把话说到这里,郑豫把耳朵竖起来了,急忙问追查财宝的事到底对师长是好事还是坏事。宁余淼说:“这件事就看怎么去说了,如果查找到这批财宝说是师长家祖传的也行,也可以说成是师长贪污……”宁余淼说到这里故意不往下说了。郑豫一下子明白了,他拍着自己的脑袋说:“哎呀,这可真是难得的机会,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好,请宁秘书放心。”宁余淼想的是,替师长办好这件事,就能尽快地提拔个营长或是团长干干,等你郑豫把这件事追查清楚了,原本不是师长贪污受赂的东西,就凭郑豫的本事也搬不倒师长。宁余淼为了让郑豫有足够的时间出去调查情况,他打着师长的旗号找到郑豫的团长说,师长有重要的事情要调郑豫出去一段时间。还说这件事团长一个人知道就行。另外嘱咐团长,郑豫在团里的一切都不能变,出现什么特殊的事情及时向宁余淼汇报。郑豫的团长找到他,说师长的机要秘书传达师长的指示,让他到师长那里去完成一项任务。郑豫明白这一切都是宁余淼的安排,他恭恭敬敬地向团长打了个敬礼,说,服从团长的安排。团长说这是师长的安排,叫他保证完成任务,末了,团长在郑豫的耳边小声说,有合适的机会在师长那里替团长美言几句。郑豫一本正经地答应,是,团长。郑豫从团长那里直接来到宁余淼这里,俩人商量着查找财宝应该从哪里下手。宁余淼想了半天想不出这件事是那年发生的,更不懂得这样的事应该从那里查找。宁余淼当然不会知道那批财宝的事,再说了那时还没有他呢。他从小上学练武功,连大门都很少出去,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郑豫琢磨了半天,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说他小时候在他的养娘家里住着,经常听他养爹说祖辈原来是做生意的,挣了不少钱,谁知,让贼惦记上了。一天夜里,养爹一家人正睡着觉,一帮蒙脸贼人手里拿着大刀闯进了屋内。贼人先把躺在床上睡觉的孩子抱了起来,这孩子也就是郑豫的养爹。那时候郑豫的养爹也就七八岁,贼人逼着养爹的父母把钱拿出来。贼人说不拿钱就把这孩子杀了。养爹的父母为了保住孩子的命,把钱拿出来了。贼人抱着那孩子出了院子,又走了一段路,回头看看没有人再追赶,才把孩子放回来了。这孩子被贼人抱着,他哭闹着,两只眼睛盯着这伙人的长相,基本上把贼人的模样都记住了。郑豫说,他养爹长大后,还是做生意,挣了钱就花,不像自己的爹一样挣了钱舍不得花,让贼惦记上了。因此,当年当郑豫快要冻死饿死的时候,养爹养娘收留了他,待郑豫像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后来,养爹让郑豫学武功,怕一旦再有贼人来欺负,郑豫也可以抵挡一下。养爹给郑豫找了个武功师傅,开始想让武功师傅到家里来,这样既能每天看到郑豫,同时有师徒俩人在院子里练武功,也给家里带来点生气,给家里人壮壮胆。可是,这位武功师傅说什么也不来家里教郑豫习武,养爹就领着郑豫来到武功师傅的家里来了,把郑豫托付给武功师傅,养爹就回去了。后来,养爹来看郑豫,无意中发现武功师傅耳朵后面长着一颗小肉瘤,他脑子里马上出现了小时候那个拿着大刀抱着他的那个贼人,啊!就是这个人。他记得很清楚,贼人用一只胳膊夹着他,另一只胳膊提着刀,他四肢在挣扎,头却在四处打量着。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抱着他的那个贼人耳朵后面长着一颗小肉瘤。那颗小肉瘤下垂着还一晃一晃地。他抬起头,用小手捏住那颗小肉瘤揪了一下,疼的贼人才把他扔到地上去了。郑豫的养爹确认当年的贼人成了郑豫的武功师傅了。养爹不敢说破这层关系,怕郑豫忍不住说出了当年发生的事,郑豫再被他害了。于是,养爹让郑豫跟着武功师傅把武功学到手后,然后再把当年发生的事告诉郑豫。郑豫知道他的武功师傅就是当年的贼人后,他没有直接去揭穿他的武功师傅当年犯下的事,而是哄着师傅把最隐秘的几招都教给了郑豫。一天,郑豫看见师傅打完一套拳,师傅刚想低头去洗把脸,他耳朵后面的小肉瘤晃荡了几下,郑豫上去揪了小肉瘤一下,然后说:“师傅,你这颗小肉瘤当年被一个小孩子揪过。”武功师傅吃惊地转回身来,脸也不洗了,进屋拿出几件衣服搭在背上就走了。因此,仇胖墩在到处找郑豫时,武功师傅的邻居说,郑豫和师傅闹掰了,把师傅气跑了。宁余淼听了郑豫讲了他养爹和武功师傅的事情后,仍然不知道这些事会与追查那些财宝有什么关联。宁余淼说:“郑豫,你讲了半天,武功师傅出去那么多年了,你找到他又有什么用啊?”郑豫说:“武功师傅当年干过抢劫财宝的事,起码他在这个圈圈里混过,至于他知道不知道那批财宝的事就只能去碰碰运气了。”宁余淼听后,也觉得没有别的好办法,就让郑豫出去找武功师傅了。宁余淼对郑豫这一趟出去能不能找到点线索没有把握。他怕师长见了他问财宝的事,就装作身体不舒服在宿舍躺了两天,师长一天见不到他都不安稳,更不用说两天没有见到他了。因为,宁余淼身上全是重要情报,这样一个机要人员是不能离开师长的视线的。宁余淼不想见师长,师长却来见他了。师长来到宁余淼的宿舍,见他躺在床上,进门就“哼”了一声。宁余淼毫不防备地从床上站起来,习惯性地向师长打了个敬礼。师长见他脸色没有病人的样子,看上去蛮精神的,就说:“别人生病精神头都没有了,蜷缩在床上那还不是像缩短了一节呀。”“师长,你快坐,这里比不了你的别墅,就将就着吧。师长,我知道骗不过你,你安排的那事已经叫郑豫出去调查了,还没有回信,我怕你问起这事,没啥汇报的,就在这里装病等消息。”“装什么病,这件事时隔多少年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追查到的,只是打听打听看看吧。”“师长,你安排的事我可从来没有马虎过,当机要事来办呢。”“师长,郑豫也许能查到点情况,过去他是混过穷的。”“嗯,郑豫让人有些琢磨不透,本来我也看好他了,让他办了一件事,我对他起了疑心,后来我调查清楚了,的确是冤枉了他。他这人听不得别人说河南人的坏话,也不至于这么敏感吧。”“师长,郑豫这人脾气是急了点,但他做事还是让人放心的。”“既然你已经让郑豫参与这件事了,就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往后多给他点好处,有些事就让他去做。不过,让他把嘴守住了,出了事我就要你的脑袋。”师长走后,宁余淼在想,师长对追查财宝的事是重视还是不当回事,怎么没有一句问话呢?他拿不准师长的意思,宁余淼在宿舍里转圈圈。一会儿,一个勤务兵来叫宁余淼,说师长找他有紧急事情。宁余淼来到师长办公室,见师长背着手在屋里转圈圈,他在心里想:“我在宿舍转圈圈还没有转完,师长也在转圈圈,莫非师长又想起财宝的什么细节来了。”宁余淼正在乱猜测,师长停住了脚步,抓起电话要到了师部物资储备处。只听师长说,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把这批物资搞到手,这是上级的命令,否则,格杀勿论。电话那头传出的话音是:“师长,不是我们不想办法,是前一个阶段已经从咱们师掉走了所有的战备物资,储备仓库里也就剩下一些麻袋和草苫子了,就是把我们都杀了,也筹集不到那么多物资。”师长的表情既焦虑又无奈,拿着话筒的手狠劲地挂断了。宁余淼站在那里基本上明白了师长为什么在转圈圈了,是师长接到了上级的电话,让师长准备部队过冬的物资。宁余淼也清楚前线打仗把装备都用的差不多了,很多物资说拉走就拉走,储备仓库里真是没有可用的东西了。他见师长着急地在挠头皮,又想起师长安排追查财宝的事还没有什么线索,自己想提升个营长团长的就更没有什么指望了。宁余淼转动着脑子,想到了一个解决师长难题的办法,他走到师长跟前,先给师长倒了一杯水,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说:“师长,我有办法。”师长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快说啊!还喝什么水呀?这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快说!”宁余淼说:“师长,我们宁家从祖辈到现在就做棉花和鞋生意,几代人靠诚实守信,结交了很多种棉花和做鞋的乡民,这些乡民每年都是先给我们家留着棉花和鞋,有时不去拉,他们就给送来。为什么乡民对我们宁家那么好呢,那都是宁家的祖辈给乡民们架桥铺路、打井置碾、舍衣舍饭换来的。”师长见宁余淼说起了宁家的家史,着急地说:“别啰嗦,说主要的。”宁余淼向师长打了个敬礼,说保证能搞到这批军用物资。师长见宁余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宁余淼,如果你真能搞到了这批物资,我就立马向上级请示,委任你当一团团长。”师长说出这样的话,正是宁余淼想要的交换条件。他在心里暗中高兴,这下升官有门了!宁余淼在师长面前夸下了海口,可他是真没有底啊。他又在宿舍里转圈圈想办法。他在外面这几年,家里啥情况他基本不清楚,他意识到筹备那么多一批军用物资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会掉脑袋的。宁余淼急中生智,他想到了大哥,只有大哥能帮上他的大忙。在部队,像宁余淼这个级别的机要员无论什么情况是绝对不能和家里人有联系的,这是铁的规定。师长为了完成这批物资,对宁余淼网开一面,让他巧妙地与家人联系上,以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事端。宁余淼先是让重庆那里的特务打听到了大哥在近慈寺的情况,后来打听到大哥在上海金刚道场住过一段时间,又打听到大哥来到了云居山真如寺。那天他带师长来到真如寺,就是为了把筹集这批军用物资的信息传递给大哥。宁余鑫在真如寺拿到宁余淼塞给他的纸条以后,他不明白宁余淼在部队还要管着收集棉花和鞋之类的事。他是真不想管这些事,更何况他自从在济南见过二弟宁余森后,又因娘长病不行了,他回了颜神镇一趟,可是在颜神镇他也没有见到二弟回家,当时他就在纳闷,二弟是最顾家的人,怎么娘生病了,为什么二弟不回来呢?宁余鑫哪里知道,他二弟宁余森被人强逼着吸上了大烟,已经不成人样子了,哪敢回家见爹娘。宁余鑫看着纸条琢磨了半天:不管三弟宁余淼这件事吧,三弟在部队里肯定是遇到难处了才找到他这里来的,军中无戏言,三弟会不会为这事再遭到不测呢;管这件事吧,给二弟宁余森找麻烦,再说了,部队要的这批货太大了,二弟那里也不会有这么多货,这件事说不定也会给爹找麻烦。他想来想去,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遇到这样难以决断的事,宁余鑫还是用抓阄来决定。他写了两张字条,一张写了个“可”字,一张写了个“否”字。他把两个阄放在竹筒里,拿起来摇一摇,伸手抓起一个,打开一看是那个写着“可”的字条。他不得不去做这件事了。宁余鑫就给二弟宁余森写信去了,让他把现有的货都储备着不要再往外发货了,新收进来的货暂时找个仓库也储藏着。宁余淼为了办好筹备军用物资的事,等郑豫回来一起商量一下。宁余淼在郑豫走以前就给他规定好了,出去五天后,无论找到或找不到线索都要返回来,这是不能动摇的死命令。郑豫回来见到宁余淼时说,就在他快要找到武功师傅的线索时,时间已经到第五天了,就返回来了。郑豫出去这些天,他先是来到武功师傅以前住过的家,家里基本没变样。他问邻居看见师傅回来过吗,邻居说没有见过他师傅,只是有一天晚上,好像听到有动静,不知道是他师傅还是贼人来过。郑豫仔细查看师傅的屋里,到处落满了灰尘,没有来人的迹象。他想起即使师傅来过,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的,因为师傅的轻功来去没有踪影。郑豫从师傅家里又来到了养爹住过的地方,他的养爹养娘几年前就过世了,他在院子里转一转看一看,似乎是想找到些回忆,只因这院子已经卖给别人了,他没有多逗留。他还在铁匠铺打铁的时候,经常来看望两位老人,对老人的养育之恩他始终没有忘。每到两个老人的忌日他都会去坟头烧香磕头,即使是他回不来,也会在遥远的地方寄托自己的思念。他来到养爹的坟头上,朝着坟头磕了三个头,然后坐下来,他冥想着,想让养爹给他些暗示,尽快找到师傅。他跟坟中的养爹念叨着,说:“爹,儿子有事来找你老,你告诉儿那个耳朵后面长着小肉瘤的人他现在在哪里?”还没等他念叨完,他听见身后有轻微的动静,他猛一转身,看见一个人的身影在他眼前消失了。他沿着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什么也没有看到,直觉使他感到这人的行踪像是他的武功师傅。宁余淼打断郑豫讲述追查财宝的经过,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这批军用物资搞到手。郑豫说:“这件事好办,二哥宁余森那里如果不凑手的话,颜神镇老家那里可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当年,我绑架你二哥时,他一趟趟拉棉花,大半个山东的棉花都拉到宁家去了。”宁余淼说:“宁家的事我比你清楚,那是祖辈们诚信买卖,施舍乡民们铺下的路子,现在家里就剩下宁余焱,他又不算家里的人,再说了,宁余焱办事也不牢靠,这么重要的事找他去做我不放心。眼下,我爹也不是前些年了,我不想让爹为我的事操心。”宁余淼说:“到时候该让你回颜神镇的时候就让你回去,现在你先到云居山真如寺去找我大哥,问大哥这事办的怎么样了。之前我就想让你去联系大哥,师长说这是绝对保密的事,不能让外人插手。既然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就是把你脑袋交给我了,你懂这事的分量吗?”郑豫一听这件事,可不是当儿戏的事,一旦走漏风声就得掉脑袋。他犹豫了片刻,说:“我还是不参与这件事吧,免得都遭殃。”宁余淼说:“这已经由不得你了,你难道不知道凡是知道军事秘密的人不是软禁就是掉脑袋吗?再说了,真把这事办好了,我会给你记一功的,到时候我当了团长,你就是营长。”郑豫说:“你啥时候能当上团长?我怕自己还没有当上营长,脑袋就搬家了。”宁余淼说:“闭上你那臭嘴。这事没有退路了,你明天就到云居山真如寺去见我大哥。”第二天,郑豫来到云居山真如寺,这里的和尚说安定已经不在真如寺了,去哪里了谁也说不清楚。这是安定嘱咐看门的和尚说最近有人来找他,就说他已经不在这里了。安定想的是他该替三弟做的事已经做了,至于济南二弟那边能不能完成任务他也管不了了。再说了,一旦沾染了军队上的事给佛门带来麻烦这不是他想看到的。郑豫本来就想到,找宁余鑫办筹备军用物资的事有点荒唐,宁余淼偏偏让他来找宁余鑫。郑豫从云居山真如寺回来后,见到宁余淼,把情况说了一遍。宁余淼急的又在转圈圈。他想来想去,琢磨着还是让郑豫到颜神镇找他爹宁天佑想想办法,也许比较稳妥。郑豫沿着曾经走过的小路,看着熟悉的山岭,想起了当年他在山上领着武二那伙人绑架宁余森的那段荒唐事来,自己都“嘿嘿”地笑起来。他在心里想,看来自己是与宁家人结下不解之缘了。郑豫这次回到颜神镇为宁余淼筹备军用物资,势必得和宁天佑商量,现在只有宁余焱在家,宁天佑只能安排宁余焱帮着做这件事。宁余森在济南开着“大德商行”。宁余淼不让郑豫去找宁余森也是因为当年郑豫绑架过宁余森,还因为宁余森心性高,郑豫去谈军用物资的事,宁余森不会相信的。因此,宁余淼只能安排郑豫到颜神镇来找宁天佑。郑豫来到“丁”字街上,边走边看着两边的店铺,他看到铁匠铺银匠铺铜匠铺都关门了。敞篷、门前堆放的铁锭钢锭以及碎铜烂铁也不见了。他开始纳闷起来:颜神镇相公庄这是有名的铁匠庄,怎么没有铁匠庄的样子了?他走进庄头第一家铁匠铺,敞篷里一个铁匠坐在板凳上在抽烟。郑豫什么也没有喊,开口就说这是怎么了?连打铁的铁砧子都没有了?这怎么能叫铁匠铺?这位铁匠看到走进来一个满脸带着疑问的人,从嘴里吐出了一口浓烟后,说:“你也是来买铁呀?早就没有了,连铁匠看家的铁砧子都让人拉走了,现在,铁矿也被人侵占着,颜神镇多年的相公庄完了!完了!”郑豫不用再往下问他就明白了。铁锭钢锭铜锭也是军用物资,比棉花和鞋还重要。郑豫在琢磨既然这里的钢、铁都没有了,棉花和鞋也不会放在那里等着他来拿,这下宁余淼安排的这项任务恐怕也难完成。郑豫快走几步往宁家赶,走到仇胖墩的铁匠铺门前,他想进去看看,这时仇英英出来了。仇英英第一眼没有认出是郑豫,仔细一看是郑豫,她喊了一声郑豫哥,并约郑豫进屋里去。仇胖墩听到仇英英喊郑豫的名字,他跑出来,一看是郑豫,上去就搂住郑豫的脖子把郑豫往屋里拉。郑豫说先进来看看,有事要到宁家去。仇胖墩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说啥也得在家里吃顿饭。郑豫说他先到宁家去接上头,晚上回来住在这里。仇胖墩说,好,好,住在这里好。郑豫来到西院,宁天佑和桂花已经不认识他了。其实宁天佑和桂花真不认识郑豫,因为郑豫当年绑架宁余森的时候,他们只是听说郑豫的名字,没有见过郑豫是什么样子。郑豫见他们陌生的样子,想说出自己就是当年绑架宁余森的那个人,又一想,这样说不好,还是说他就是替仇胖墩当壮丁的那个铁匠,这样宁天佑和桂花会对他亲近一些。郑豫又一想,干脆就说自己是宁余淼的手下,这次就是来替宁余淼办事的。果然,宁天佑和桂花听到郑豫是从宁余淼那里来的,态度立刻变了,由疑惑不解转为喜出望外地把郑豫约到屋里去了。伙计李本奎见宁家有外人来了,他在想一定是宁家在外面的人有什么事了,能不能与他所关注的事有关呢?于是,李本奎提着水壶一趟一趟地进去倒水,借机观察一下来人是为什么事来的。郑豫刚坐下来,就听见外面有喊他名字的声音,是宁余焱急匆匆地跑进来了。郑豫见到宁余焱没有像见到仇胖墩那样热情,只是露出微笑表示又见面了。宁余焱见到郑豫也不会像见到他哥哥那样上头扑脸地撒娇,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他只是想尽快地知道他三哥宁余淼的消息。宁余焱是从仇胖墩那里知道郑豫回来的,他在山上与武二他们练投标,武二说饿了到仇胖墩铁匠铺找点吃的,宁余焱和武二一起下山来到仇家。仇胖墩一见宁余焱就把郑豫回来的事告诉了宁余焱,并且说郑豫这次回来,一定是与宁余焱的三哥宁余淼有关。宁余焱让郑豫快说他三哥宁余淼的事,问为什么宁余淼不能回家?还问宁余淼为什么写信没有地址?郑豫不想先回答宁余焱提出的这些事。他郑重其事地向宁天佑说明了他这次回来,是为宁余淼筹备军用物资棉花和鞋,并说这批物资数量很大,必须完成,这关乎到宁余淼的升迁,甚至性命。宁天佑知道了郑豫的来意后,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而是说前几天接到济南“大德商行”甄管家的来信,也是说让他多筹备些棉花和鞋,说为部队准备的,到底为什么部队准备的没有说。郑豫说准是一回事吧,宁余淼先是让宁余鑫写信给宁余森,可能宁余森怕济南“大德商行”筹备不出这么多的货,也来求家里帮助筹备这批货,其实都是宁余淼安排的。宁天佑听郑豫这么一说,也觉得是一回事,都是为他的三儿子宁余淼筹备物资。他说现在各种物资都紧缺,颜神镇的碎铜烂铁都拉去造子弹炮弹了,恐怕棉花和鞋也被控制了。郑豫说正是因为各种部队都需要这些物资,宁余淼才想到让家里人来帮忙筹备。宁余焱看出他爹宁天佑对筹备这批物资很是犯愁,他抢先说还是要调动当年宁家祖辈联络下的那些乡民,他们对宁家会有帮助的,只要听说宁家需要棉花和鞋一准是会送来的。宁天佑让宁余焱少说话,说他比谁都清楚这些乡民,多年来一直没有忘记宁家,可这回要的这批货也太多了,棉花好说,就是鞋一时半会做不出那么多。宁余焱说,他有办法,山上武二那伙人因为当年偷了宁家的绸缎铺,一直欠着宁家的情,上一次往济南运去的那批货就是他们帮着收集来的,他们有门路能帮上这个忙。宁天佑说,那就抓紧都去准备吧,并让李本奎明天就去把那些老长工们都叫回来。郑豫当天晚上住在了仇胖墩家里。武二那帮人也从山上来到了仇家。武二问郑豫在部队咋样,郑豫说在部队有吃有喝有穿的总比武二他们在山上瞎混强,还说谁叫武二他们当年没有勇气当壮丁随部队去呢,说人家”公鸡冠子”现在都成了班长了。武二说,听郑豫说的是挺好,不过,要是部队好的话怎么会缺军用物资呢?又怎么会跑到颜神镇来筹备呢?郑豫说这是军事秘密,有些事不能和武二他们透露,还说越到偏僻地方筹备物资隐蔽性更强,说武二他们啥都不懂。最后,郑豫说,让武二他们按照宁余焱布置的去做就行,每个人必须完成任务。仇胖墩为了报答郑豫的恩情,买来了好酒好菜,把宁余焱也叫来了,三个人在喝酒。仇英英过来添了几个菜,坐在床边上想从中听到点宁余森的消息,可是,郑豫喝着酒净说些宁余淼的事,丝毫没有提及到宁余森,仇英英觉得无趣离开了房间。仇胖墩连续敬了郑豫几个酒,说感谢郑豫当年替他当了壮丁,不然,仇家兄妹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宁余焱也敬了郑豫几个酒,说他三哥宁余淼有郑豫这样的兄弟办事,将来宁余淼升了官也不会忘记郑豫的。郑豫急于想问的是相公庄铁匠铺连根铁钉子都找不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郑豫的心里认为很可能与战事有关,但他还是想让仇胖墩说说这里的实际情况。仇胖墩说,郑豫在那么大的一个部队上,还不明白有名的相公庄的铁都弄哪里去了?现在哪支队伍都需要造子弹造炮弹,铜铁可成了稀罕物了。前一阵子来了很多人,把能收的铜铁都收走了,给的价钱还是蛮合算的,就是铁锭没有了干不了活了。仇胖墩的说法证实了郑豫猜测的那样,郑豫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郑豫五六杯酒下肚,脸开始变红,头也开始晕眩,嘴就没有把门的了,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师长让宁余淼去追查财宝的事,还提到了他养爹家里当年被人抢劫的事,又说到了他武功师傅就是那个抢劫人。郑豫在说这些事的时候,仇胖墩和宁余焱一边喝酒,一边吃菜,听不明白郑豫讲的这些事。一会儿,郑豫的嘴就不听使唤了,呜呜啦啦地说的啥也听不清楚了。宁余焱像是听到郑豫在说武功师傅时,说了句“耳朵后面小肉瘤。”接着郑豫的嘴就开始流涎水,坐不住了;仇胖墩也喝多了;宁余焱也喝的差不多了,他嘴里还重复着“耳朵后面小肉瘤。”这句话。仇英英过来见他们都喝醉了,把剩菜、剩饭、盘子、碗、收拾出去,又把床铺收拾好,让郑豫和仇胖墩到床上躺下了。宁余焱歪歪斜斜地走出了院子,正好万念凤来找宁余焱,仇英英就让万念凤把宁余焱领回家了。宁余焱醉意朦胧地回到家,他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耳朵后面小肉瘤。”这句话,让黄管家听到了。黄管家来到宁余焱屋里,给宁余焱倒上杯茶水,问宁余焱这是到哪里喝酒了。宁余焱呜呜啦啦地说郑豫回来了。郑豫说一批财宝让人打劫了,还提到耳朵后面长着小肉瘤的人,大哥的武功师傅耳朵后面就长着个小肉瘤子。黄管家听明白是咋回事了,他见宁余焱睡着了,从屋里走出来,回到了自己那间小西屋。黄管家琢磨了一个晚上,他觉得当年传说的那批财宝看来还是有人在寻找,还不只是一伙人在寻找。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人为财死啊!”第二天,郑豫一觉醒来,仇胖墩已经给他准备好早饭了。他突然意识到昨天晚上话说多了。他问仇胖墩昨天晚上喝酒时他都说了些啥话,仇胖墩说提到了谁抢谁财宝的事,反正也听不明白,也管不了这样的事。郑豫说,自己是喝酒喝多了,说了些醉话,权当是在胡说八道。郑豫吃着早饭,想起他临来颜神镇时,宁余淼和他说的话,让他找到宁天佑把事情说明白后,马上就回来。于是,郑豫放下碗筷,收拾收拾就从仇胖墩家走了。郑豫走出相公庄后,不由自主地向他师傅住的方向走来了,他这次出来虽说是为筹备军用物资出来的,但在他心里找到他师傅似乎比筹备军运物资还重要。郑豫拐了一个弯,来到他师傅的家里看了看,家里基本没有变样,只是院子里带铁的那些器械都没有了,他知道这是有人把这些器械也当铁卖了。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想到一个办法,说不定用这个办法能联系到他的师傅。于是,他给师傅写下一张纸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就离开了。郑豫走后,宁余焱把筹备军用物资的事,感觉好像是交办给他一样那么着急。他找到他爹宁天佑商量怎么联络乡民,怎么筹集货物。宁天佑把想法都告诉他了,让宁余焱带领着武二那伙人分头去干这些事。自从郑豫回到宁家那天,伙计李本奎就更加关注宁家的动向,他开始认为宁家是在为济南的棉花铺筹备货源,后来一想,济南的棉花铺筹备货也该是韩大有来,怎么成了郑豫来联系呢?郑豫来联系就是在为宁老三宁余淼来的,宁余淼是在部队上,怎么回到乡间来筹备军用物资呢?这必定是宁老三个人的事,宁余淼的事就得宁家拿钱去办。李本奎关注的是宁家到底还有没有钱?宁家真有钱。宁天佑之所以敢为三儿子宁余淼筹备这么多的军用物资,都是桂花拿出嫁妆钱来办这些事。李本奎看到桂花拿出钱交给宁余焱去筹集棉花和鞋了,他确定了宁家有钱这个事实。李本奎找了个理由,说出去买几件农具,他来到了大个子男人的地下室,把宁家有钱的底细说给大个子男人听了。大个子男人说李本奎办事办的好,没有白给他两个银元,让他继续待在宁家好好干,说他们的好日子快到了。李本奎买了些农具回到了宁家。这天一大早,突然,老太太又出来骂街了。嘴里重复完那几句常念叨的话,又听见她嘟囔出几句新词来,说:烟熏了!烟熏了!一家人没有把老太太念叨的话当回事。老太太转了一圈,桂花想把老太太扶到屋里,老太太硬是多转了几圈,还是念叨:烟熏了!烟熏了!桂花把老太太扶进屋里,老太太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躺到床上去,而是坐在了太师椅子上,两只手拄着那根老枣木拐杖,眯着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又伸出左手用以往的方法掐算了几下,嘴里嘟囔出一句话,说:“烟熏的来报信了。”桂花站在那里听得很清楚,却觉得老太太说的话莫名其妙,就安抚老太太先喝着茶,准备吃午饭。到了下午,宁天佑和桂花刚刚吃完了饭,外面有敲门声,李本奎出来开大门,一看是韩大有回来了,忙向宁天佑和桂花通报。韩大有来到中堂客厅还没等坐下就要水喝,李本奎忙给他倒了茶水。韩大有一下喝了两茶碗水后,说济南棉花商行的甄管家派他回颜神镇,叫他把两件事说明白。桂花让韩大有快点说是哪两件事,因为她突然想起早上老太太念叨的那句话似乎预示着什么事。宁天佑不让桂花着急,说韩大有刚进门还没有喘口气,有啥事都要沉住气。韩大有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说东家宁余森接到大东家宁余鑫的来信,让棉花商行筹备一批棉花和鞋,这批货是给三东家宁余淼准备的。济南商行最近的一批货都运到青岛港口了,一时凑不到那么多的货,从信上说的情况看这批货很重要,甄管家怕到时候拿不出货来,误了三东家的事就派韩大有来了。宁天佑听着这事和郑豫来说的事,应该是一回事,不就是给宁余淼筹备一批棉花和鞋,济南那边也准备,家里也准备,应该能行,埋怨宁余淼绕那么大的一个圈子干啥。宁天佑又一想,不对,仅仅是为了筹备一批货,也用不着派韩大有回来一趟,写封信发个电报也就办了。宁天佑这时沉不住气了,让韩大有快说另外一件事。韩大有看了看桂花又瞅瞅李本奎,示意宁天佑让这俩人走开。宁天佑让桂花和李本奎出去了,韩大有才说了宁余森为什么抽上了大烟,现在都不像人样子了,整个济南棉花商行都是甄管家在撑着。宁天佑听到宁余森染上了大烟瘾,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让韩大有先去歇息,自己在中堂客厅想想该怎么办。桂花想知道韩大有说的第二件事到底是啥事,她又来到中堂客厅,看到宁天佑的眉头紧绉着,问宁天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宁天佑说出宁余森染上了大烟瘾,没说出宁余森不像人样了这句话。桂花一听,急的在屋里转圈圈还在地上跺自己的脚。突然,桂花走到宁天佑的跟前神神秘秘地说,怪不得老太太一大早嘟嘟囔囔地说,烟熏了,烟熏了,原来是说宁余森被烟熏了,还是被大烟熏了,这下熏的够厉害的。宁天佑说老太太就是有些神道,早不说晚不说,韩大有今天来报信了,她早上开始骂街了。桂花说以后老太太再早早起来骂街还得听准她说的啥话呢。宁天佑说老太太就是嘟囔准了啥事,也是该咋发生还是咋发生,该咋办还是咋办。到了晚上,宁天佑和桂花商量,让韩大有回去强行给宁余森戒烟,如果实在不行,就把宁余森从济南弄到家里来,远离那个大烟窝就能把大烟戒了。第二天,宁天佑嘱咐韩大有让他回济南,按照说好的去做,有啥事及时发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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